郑江停顺着目光看过去,上头埋首抚琴的正是纤哥儿。
廖建章也在房间里作陪,见他进来了也未说话,只静静的立在一头,似是都在认真听琴一般。
郑江停嗤之以鼻,这哪里是在听琴,分明就是垂涎纤哥儿的美貌,他看着台上的人,静默的抚着琴,连头也鲜少抬过两回,眸子中一派冷清。
好半晌,一曲毕,屋里响起掌声,姓仇的率先站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喝彩:“云容公子的琴声是越发的精妙了。”
纤哥儿站起了身,正要同仇永年行戈礼,忽然却扫见了屋里立着的郑江停,不由得眉心一紧。
“来,来,云容快坐,抚琴累了吧,可要喝点酒暖暖身子,歇息歇息。”仇永年殷勤的拉开凳子迎楚纤坐。
“仇少爷,云容今日身体不适,恐怕要拂少爷美意了。”
仇永年眼睛一瞪:“云容公子病了,可有找大夫瞧?本少爷府上的家医医术不错,我这就让人给叫来。”
楚纤冷淡道:“多谢少爷关怀,不过是小伤寒,已经在药堂子里拿药了,无碍。只怕过了病气给仇少爷,少爷切莫离云荣太近。”
“就是病了,想着是云容过的病气,那也是我的荣幸啊!”
仇永年痴痴而笑,竟让人觉得比厨房里的猪头肉还要油腻,言语间就要伸手去拉楚纤。
楚纤眸心一凝,侧身躲过,一阵咳嗽。
郑江停见势头不妙,悄然朝楚纤使了个神色,让他朝自己的放下来。
“诶,云容!”
仇永年紧跟着追上来,郑江停侧身让纤哥儿出去后,横在门口挡住了仇永年的路:“仇少爷,时下正是疫症多发的时节,可得小心着些,我瞧云容公子咳嗽成那样,可别真是.......”
胖子见着有人阻了自己的好事儿,扬长了脖子看着美人远去,心里大为不满,可危言耸听下,到底还是止住了步子,但又不能让人觉着贪生怕死,便竖着眉毛骂道:“你是什么东西!”
“仇少爷,这是咱们富月斋的厨子,您方才还说他做的菜不错,想要见见他。”
廖建章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只怕再不开口场子就得被砸了。
“见什么见,糙老爷们儿又不是小美人儿,看的人烦心,让他滚出去!”
“是,是。”廖建章连连应声,扭头呵了郑江停一句:“出去。”
郑江停顺势便出了雅间,跟着的还有张赋。
两人下了楼,张赋才小心着开口:“郑师傅,你没事吧。”
郑江停轻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儿,出来混口饭吃,少不了看人眼色。”
他倒是没什么,只是不知纤哥儿怎样了,他问张赋:“你可知道云容公子待在哪里?”
“在走廊后头最里的房间里,无客时,艺人们都在那边歇着。”
郑江停赶忙找了过去,按照张赋说的,倒确实看见了不少卖艺的姑娘小哥儿,个个花枝招展的,一番转悠,却独独没有见着纤哥儿。他拉住个小哥儿问:“可有瞧见云容公子?”
“他方才已经走了。”
“走了?”
小哥儿点了点头。
郑江停眉心一紧,想必人是回家了,如此,倒比在这儿还让人宽心一些。
过了些时辰,廖建章回来,拉着一张马脸,前脚踏进厨房,后脚就是一阵咆哮。
“你倒是好本事儿,还能在仇少爷面前逞能,这还是第一天上工,往后多干些时日,那还不得骑到我背上去!”廖建章当着众人劈头盖脸的冲着郑江停斥骂,全然是不给人留情面的,众人各忙各的,没人上前去劝着,也没人敢去看热闹,独独张赋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人微言轻,不敢上去,管事训斥人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
“赏钱没拿到,反倒是把人给得罪了!”
廖建章吼完后,骂骂咧咧的又出去接着招待客人,多少难听的话都说了,到底是没让郑江停直接滚蛋。
除了这一破事儿,下午倒是还安安生生的,只不过一个下午郑江停也未见着楚纤再回来,下工后,他便赶了回去。
心中分明是担心楚纤,可人到门口,却又不知该不该敲门了,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敲响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许久都未闻出来开门的脚步声,像是没人在一般,郑江停拧着眉,正欲再扣门时,屋里传来了声音:“我没事。”
郑江停隔着门板都觉着人是有事儿,若是今儿自己未曾在场,恐怕没有一个会开口替他说话,人人都屈服在权势下,掉在钱眼子里,如何又会管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哥儿,昔时不知吃了多少这样的苦头:“你若真没事?我进来看看你?”
屋里又是一阵静默,好一会儿后:“孤男寡男,郑大哥意欲何为。”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看你。”
“这样的事儿时时都有,我早已经习惯了,若真会放在心上,如何会挺到今日。”
郑江停闻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那你好生休息,有事就叫我。”
纤哥儿人就站在院子里,听着离去的脚步声,心下安了许多,却又有些失落,他晃荡着回了屋子,些许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自从娘去世以后,他早不知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日日搽脂抹粉,做着自己所厌恶的事情赚取点银钱吊口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曾也多时想过要轻生,可娘让他好好活着,娘受尽苦楚将他养大,他也的确不想让母亲泉下难过,只能拖着日子往前走,然而凭他的本事,他只能活着,却不能好好的活。
昔时郑江停不喜与他走近,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缘由,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因他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就像是不在意任何人对他的看法一般。
可惜短短几日时间,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郑江停对他的看法大有改观,原一切都是好的,偏生却要叫他瞧见自己最不堪的东西,他心里知道,自起了想要逃避的念头,不敢在那般庆幸下面对坦然郑江停时,有些东西就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娘教过他抚琴弹琵琶读书写字,教过他怎么同男人虚与委蛇,逃脱那些对自己有歹念的人,可是独独没有告诉过他,若是有朝一日,心中滋生出想要依靠一个人时,应当怎么去应付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