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颇为奇怪,已是十二月中,街上的百姓大多还穿着夹袄,更有爱美的世家贵女只穿件锦绣单衣配滚毛坎肩,迎着朔风走街串巷,浑不嫌冷,老人们见了都要感叹一句,看来今年是个暖冬啊。
但凡四时之气反常,必生疫症。
这句话还只是人们心中忧虑的苗头时,一封急报从隶州飞来,将预言化为事实。
“报!隶州松城爆发时疫,已有千人蒙难!”
经了解,疫病从潜伏到爆发仅仅只有一周,死亡人数却如此之多,可谓来势汹汹,朝廷立刻展开了紧急应对,当天下午,几十辆载满医师和药物的马车就驶向了隶州,领队的是户部侍郎沈静姝。
因为隶州离京郡非常近,中间只隔了个苏郡,百姓们唯恐遭受感染,都尽量闭门不出,一时之间,天都城所有商肆门可罗雀,景象惨淡。景帝下达了安抚百姓的旨意,各方都严阵以待,尤其是京兆尹,忙得天昏地暗,好几日未归家,同属的六扇门也没闲着,当众抓了好几个造谣和发灾难财的不法分子,算是镇住了惶惶人心。
翰林院也关起门来议了一整天的事了,没什么进展,严子航趁着休息的空档去了趟蘅芜院,准备找白以檀商量商量。
“时疫之事你怎么看?”
白以檀将装满卷宗的纸箱封好,封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看他,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话:“我既不懂医术又不善经法,能有什么想法?”
严子航上前夺过一瓶子浆糊,定定地凝视着她,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以檀与他对视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严子航,地震那事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忘了,隶州时疫不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蒙难,我确实不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眉宇间裹上一层燥意,隐晦地申辩着,“我只是想,或许你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白以檀嘲弄道:“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大范围封锁松城以及周边城镇,直到染病的百姓死光了疫源控制住了为止。”
“病人也是人,岂能置他们于不顾?”
“我已经给出答案了,你听不惯可以走,用不着同我辩论。”说完,白以檀拿回浆糊又开始封箱。
“你——”严子航气结,甩袖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刹住,又大跨步回来抓住她,扳正了身子面朝自己。
“你干嘛?”他步履很轻,把白以檀吓一跳,差点撒他一身浆糊。
“我差点忘了,你当过一年的苏郡郡守。”
“那又怎么了?”
她的面色冷硬,甚不自然,严子航看得一清二楚,挑唇道:“你怕苏郡受池鱼之殃,心里只怕恨不得把整个隶州都围起来,连丝空气也泄不出去才好,对吧?”
被拆穿了心事,白以檀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那又如何?”
严子航居然笑了。
“难得见你这么偏私护短。”
白以檀斜眼看他,“我也是人,偏私护短乃人之常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严子航又瞧了她一阵,道:“罢了,我先回潇.湘楼了。”
回去之后,楼里依然人声喧阗,说什么的都有,一片嘈杂声中严子航忽然想通透了。
其实白以檀说的没错,如果隶州形势再恶劣下去,恐怕真的要采取强行隔离的办法了,也不是没有先例,苍帝在位时,柳州蕖城曾因水患闹起了瘟疫,皇五子云霆杀伐果决的封城之举成功阻止了瘟疫扩散,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只是不知沈静姝一介弱女子是否有这个魄力。
算了,先静观其变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又过了半个月,隶州传来消息,人心恐慌难定,大批灾民北上,拦截不及,最先一批已经到了苏郡的官道上了。
众所周知,苏郡乃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没挺住,疾病蔓延至京郡,将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朝廷上下无不严阵以待,景帝特意指派了鲁宗绪带队前去平灾,可见对此之重视,谢瑾瑜请求随同,获准。
走之前,白以檀去了谢府。
“我要跟你一起去苏郡。”
谢瑾瑜处于焦头烂额之际,没空同她多说,只道:“那里现在十分危险,你就别去蹚浑水了,我会传讯回来的。”
“我要去。”
白以檀又重复了一遍,谢瑾瑜正感不耐,回头欲斥退她,却见盈盈秋瞳浮着几缕红丝,粉唇亦轻颤着,似藏着无限恐慌。
“我已经近一月未收到幼莹的信了,灾民恐怕……恐怕早就进了苏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