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安抚好皇帝,又要去司礼监管事,直到夜色深沉,他仍不出宫回府,留在司礼监轮值房歇息,以待皇帝随时差遣。
这时,一个小宦奴来低声禀报:“干爹,您府里来人说,洛金玉在府门口站了一天,不吃也不喝,给他暖炉他也不要,活生生冻晕了。”
沈无疾:“……”
眼见沈无疾目光凌厉,小宦奴忙道:“已将他搬入门房,请了大夫。”
“谁让他们管他了?”沈无疾怒斥道,“姓洛的要什么阉奴的暖炉,进什么阉奴府的门房,请什么阉奴给他找的大夫?!”
小宦奴低头,不敢说话。
他不懂,也不敢问。
沈无疾气得发懵,站起身,在屋内兜了两圈,忍不住心焦担忧,满脑子里都是早晨见到的那张苍白的脸和瘦削的身子。
终于,他认命地叹了一声,拿起衣架上的斗篷,匆匆往身上披好,提了一盏灯笼往外走,一边道:“喜福,你去请展公公今夜替咱家当值。”
“是。”小宦奴应道。
沈无疾匆匆忙忙地赶回府中,见着了门房里裹着棉被、坐在火炉旁的洛金玉。
洛金玉已经苏醒过来,正伸着手让大夫把脉。
沈无疾站在门口,目光往洛金玉白皙纤细的腕子上一看,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悻悻然想了想,语气刻薄道:“大过年的来找茬儿,非得晕倒在咱家府门口,死也要给咱家寻晦气,你也真够狠毒的。”他冷笑道,“咱家偏不如你的意!”
沈无疾说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洛金玉的回应,便看过去,见洛金玉正伸着舌头让大夫看舌苔。
沈无疾乍一看到那半截鲜活的舌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忙又扭过头去,厉声骂道:“众目睽睽,伸出唇舌,放浪轻浮,寡廉鲜耻!”
大夫:“……”
门房:“……”
洛金玉仍然没说话。
沈无疾等来等去,仍没等到声音,忍不住又扭头去看,看见洛金玉靠墙坐着,闭着眼睛,紧皱眉头,脸上通红,极难受的模样。
“火都能把他给烧了!”沈无疾顿时急了,斥道,“都瞎了吗?没见他脸都被烧红了?还不快把那炉子挪开点儿!你们想帮着他死咱家府里找咱家晦气是不是?”
大夫深深呼吸,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公公,洛公子他这并非是火炉所致,而是邪风入体,因而发热了。”
沈无疾忙道:“会死吗?”
“洛公子体弱,旧伤未愈,难说。”大夫道。
“咱家给你钱银,你连发热都治不好,要你何用?一介庸医,还敢在京城开医馆?不知害死过多少人,咱家明日便让人封了你的铺子!”沈无疾无理取闹,“不,今日便封!”
“……”大夫忍辱负重,“洛公子是旧伤……”
“少废话!”沈无疾瞪着他,“只一句话,你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在下只能尽力一试。”大夫道。
“不要你试了,庸医。”沈无疾嫌弃地道,“西风,去请曹御医来。”
一名沈府小宦奴忙应了,提着灯笼就往府外跑。
沈无疾皱眉看着昏昏沉沉的洛金玉,看了一会儿,见洛金玉难受地在板凳上动了动,便厉目瞪向门房。
门房:“……”
他一时未能洞察老爷所想,急忙揣测思量,板起脸对大夫道,“你这庸医,这儿用不着你了,我送你走。”
大夫:“……”
这府上的人怕都有病。
沈无疾却喝道:“曹御医还没来,你就把他弄走,若洛金玉死了,你来偿命?”
看来揣测错了老爷的想法。
门房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无疾能被这群混账气死,尤其要被洛金玉气死。
他又狠狠地瞪了洛金玉一会儿,在洛金玉第三次不舒服地低声□□着挪动了一下的时候,大步走过去,弯下腰,抱起了裹成蝉蛹的洛金玉,拧着眉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待沈无疾抱着人走远了,大夫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钱银不会少你的,也不会拆你医馆。”门房沉声道,“其他的少问,少说,否则摘了你的舌头。你先坐这儿待着,饿了自己吃桌上茶果。”
沈无疾是炙手可热的权宦,可说独得当今皇帝宠信,不仅御赐府邸,平日里也总有接连不断的赏赐从宫里送过来。下到文武百官,甚至于皇亲国戚,也不得不对他曲意奉承,赠金送玉。
因此,沈无疾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极好的,高床软枕与金丝帐且都不说,冬日里,无论他是否在家,他房内都始终烧着火龙,且都是用上好的无烟炭,香炉里还撒了沉香木,温暖又好闻。
沈无疾将洛金玉放到自己的卧房床上,正要去解开洛金玉的被子,手刚触到,立刻收了回来,仿佛自己被轻薄了一般,警惕地望着洛金玉。
洛金玉仍闭着眼迷迷糊糊的。
沈无疾焦虑地在床畔踱步来回,时不时看一眼洛金玉,见他难受挣扎,又过去想给他解开——又收回了手。
若他醒来,少不了要说我伺机轻薄他。
沈无疾谨慎地思索,黑漆漆的眼珠子滑来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