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第一次见到洛金玉,是他奉曹国忠之令,率人追捕一个潜逃的要犯。
那逃犯是当朝礼部侍郎之子,在太学读书,因在皇家祭天的安排上,这礼部侍郎与曹国忠有了几句口角,被曹国忠记了仇,冠以他莫须有的大不敬之罪,将他满门抄斩。正在太学的侍郎小儿子早早得了消息,去抓时已不见了踪影。
东厂查探出这逃犯的去向,曹国忠便让沈无疾领人去抓。
沈无疾领着人,一路追到京郊的一处野山上,没见着那逃犯,却见到了一群太学生,说是来山上踏青,不料迷了路,又遇上倾盆大雨,山路难行,他们被困在了此处,如今终于见到了东厂之人,求他们救命。
沈无疾瞧着他们等人救命是假,帮同学潜逃拖延才是真。
可沈无疾却不动声色。
他只是在面上依附曹国忠,心中对曹国忠也是恨之入骨,更是由这倒霉侍郎想到了自身遭遇,有心放那逃犯一马。
但碍于东厂多数是曹国忠的眼线,沈无疾只好演一演戏,作出冷笑跋扈的样子,令人将学生们驱逐在一块,逼问他们是否见过逃犯。
学生们自然否认。
就在此时,沈无疾忽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响声,心中一惊,以为是那侍郎的小儿子藏在那。
可是众目睽睽,都听到了这声音,东厂人齐齐看了过去,沈无疾总不好说这是幻听,他便立刻做出样子,令人看牢这群学生,他自己去里面一探究竟。
他拿着火把,慢慢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没走多远,就与洛金玉撞了个正面。
那是沈无疾第一次见到洛金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近年来名动京城的才子洛金玉。
他恍然间,只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神仙。
那个时候的洛金玉方才十六,脸颊尚有些圆润,五官也稍显稚嫩,可眉目之间已是清晰分明,身上自有一番谪仙气质,哪怕他穿着与那些太学生同样的衣裳,他的衣裳上还沾了些泥水污垢,脸上也有些脏,可是,他仍然像神仙下凡。
沈无疾一时之间忘了言语,愣愣地站在那,举着火把,直勾勾地望着这神仙。
洛金玉刚刚将被奸贼曹国忠通缉的同学送走,不放心留在这拖延追兵的其他同学,便折返来看,不料与东厂迎面相撞,也极为忐忑。
但他竭力压抑恐慌,作出淡漠神色,预备与这东厂走狗对峙。
却见对方不知何故,愣愣地看着自己,半晌都没有动作,也不言语。
洛金玉便不理他,欲走。
山洞狭小,洛金玉擦着沈无疾的肩过去,沈无疾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道:“站住!”
洛金玉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即便山洞昏暗,借着沈无疾手上的火把,也能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沈无疾的相貌与穿着,一看便是阉人。
因为曹国忠的灭族之仇,洛金玉向来憎恶阉人,对这率人来追捕自己同学的曹贼走狗自然更没好脸色。
他不屑与之说话,只疏远地望着他。
沈无疾被他明月般清冷干净的眼神一看,心跳得更快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柔声道:“在下沈无疾。”
洛金玉一怔。
他听过沈无疾的名字。
据说沈无疾是曹贼最亲近的干儿子,如今一见,果然生了副妖异模样,瞧着便让人不舒服。
洛金玉对眼前这人的感观更差了,收回目光,望着石壁上的水流不语。
沈无疾看着他的侧脸,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你也是太学生吗?”
洛金玉冷淡地说:“是。”
“你们……你们来这作什么?”沈无疾唯恐自己说话的声儿大了会吓到他,就连手中的剑,都被沈无疾悄悄地往身后藏了藏。
“踏青。”洛金玉冷淡道,“遇上大雨封路,不得已躲入山洞,我刚是去探探前面有没有别的路。”
“那,那探到了吗?”沈无疾问。
洛金玉侧眼看他。
就这么一眼,沈无疾的心跳都漏了一下。
火把光下,洛金玉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小片扇形阴影,闪烁昏黄的光更衬得他肤白唇红,眉目如画,眼中似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