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金玉自个儿忽然埋进去的!
埋得还忒紧!
沈无疾震惊之下,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洛金玉竟追了过来,再一次牢牢地将头埋在他怀中!
天老爷!
“心肝儿!你怎么了!”沈无疾惊慌无措、语无伦次地叫道,“金玉你别吓咱家,你怎么了?金玉!嗳!咱家、咱家……小祖宗哎!”他急得都要哭了,“这忽然的,好端端的,怎么了?!”
洛金玉其实仍没认出来这是谁,他的脑子里一片乱麻,只想着死与不能死,只想着人世浑沌丑恶,肮脏腥臭,只是他冷,太冷,极冷,这时忽然有一热源,叫他情不自禁地接近。
人到底都是求生的,哪怕脑海中再颓唐丧气不过,身体仍发自本能在寒冷中寻求热源。
他埋头在这热源之中,竟如惊鸟归林,心底那些慌张慌乱渐渐平息,平息得比往日更快。
这热源还很香。
又很温柔。
“金玉……”声儿也再令人安心不过。
洛金玉一时想不起这声儿是谁的,可脑海中却本能地已有了回应,告诉他,只要听到这声音,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对,他怕。
他怕!
他不该怕的,他自幼受母亲所教,这世间自有乾坤正气,只要他也身正心正,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得他身,他打小就不信鬼神所在,只信母亲说的这番话,只信自己俯仰无愧,世间便无所该惧。
可现在,他怕了。
那时在公堂之上,他见众人嘴脸,竟皆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吞嚼人肉。那些人明目张胆,视人伦道义不屑一顾,只图那些真正不值一提的权势利益,仿佛村野嗜血的精怪,竟就这么顶着画出来的人皮,在人间行走肆虐。
堂堂官服,裹着的皆是行尸走兽;明镜高悬,照出的却是人间炼狱!无耻之辈高官厚禄,无能之人端坐庙堂!
这世间与他所想,竟如此截然不同。
或许他之所有痛苦,根源皆来自于这层感悟。
“嗳……”沈无疾见洛金玉渐渐的平静下来,不再发抖,只是发呆,试探着又叫了他两声,仍没应答,只好自言自语,“有什么,你要和咱家说啊,你不说,咱家总难猜到。咱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嗳,咱家倒是想!好金玉,别难过,啊。看你这样,咱家真是心都碎了。你若还这样,咱家也索性不管天王老子了,就去将君亓君路尘这些混账都砍了,出了这口恶气,好不好?”
洛金玉仍没有理他。
沈无疾的心也极难受,仿佛被人攥紧了,他犹豫着,也是情不自禁着,壮着胆子,低头轻轻地吻了吻洛金玉的发,一面轻轻地抚摩着洛金玉的背以示安抚,低声道:“你真是要了咱家的命,怎么就有你这冤家来折磨咱家呢?贼老天真是狡猾。”
洛金玉静静地听着,听着,神智渐渐回了笼,不由得浑身一僵,登时又觉得不如死去。只是此时这番心境又有所不同,纯是羞恼所成。
他自然是要挣脱沈无疾的,可却浑身懒洋洋的,竟与他的脑子对着干起来,暗中让他多待一会儿。
洛金玉:“……”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做什么!
他脸皮发热,热得不行,正要挣扎,就被沈无疾一只手摸上了脸。
沈无疾摸了摸,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这一下又烫得不行,刚刚冰成那样,嗳!”若非是怀里抱着人,他都要急得跺脚了,扭头叫道,“曹阡陌还没来?!那姓黄的也行!咱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做不好!都去死!”
说着,沈无疾就要抱洛金玉起身,洛金玉赶忙道:“我没事了!”
沈无疾一怔,与他目光对视,先是欣然大喜,后又质疑道:“真没事了?”
洛金玉摇摇头。
见洛金玉果然目光清明,脸色都从那白纸变成了红彤彤的大苹果似的,沈无疾复又大喜,一把将他搂回怀里,拿脸亲昵地去蹭他的脸,急切道:“吓死咱家了,你怎么隔三岔五就要吓唬咱家一通?忒坏了。”
洛金玉刚要解释,沈无疾又道,“不过没事了就好,不怪你,怪咱家,是咱家没本事,护不好你,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他说着,想到洛金玉所受屈辱折磨,远远比他回想自己打小所受的屈辱折磨更难受。他心道,自个儿不过贱命一条,那都算不得什么,敲打敲打,骨头更硬些,可金玉这样干净剔透的人,咱家拿自个儿的心头血供养都怕腥着他的神仙,哪能沾得半点灰尘!君亓那些贱人!
沈无疾心中又恨又疼,声儿也哽咽了几分,对待洛金玉更加温柔呵护,情之所至,蹭着脸蹭着脸,嘴唇不当心碰着了洛金玉,便下意识顺着这举动,轻轻地亲了亲洛金玉的脸颊。
亲完一下,犹觉得不够,又亲了一下。
洛金玉原还有些走神,待他察觉时,沈无疾已不知亲了他脸颊多少下,细细密密,缠缠绵绵,沈无疾的嘴唇也不知为何,平日里看着不像碰触到时觉得这么干燥……
!
洛金玉意识到沈无疾与自己在做什么,心中猛地战栗,几乎有一刻停止了跳动,他勉强回过神来,试图推开沈无疾,自个儿也往后躲。
可洛金玉如今浑身乏力,沈无疾又正是热情激动的时候,没被推开多少,堪堪将嘴唇离开了洛金玉的脸颊。偏偏这给了他和洛金玉四目相对的时机,沈无疾见着洛金玉无措茫然的眼神,像是世间最无辜最纯净所在,他从这双再干净不过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这只癞蛤|蟆垂涎三尺的模样。
这么一想,沈无疾反倒邪火蹭的一下冒上了头,心中别的都想不到,只想到这块日也惦记夜也惦记的天鹅肉就在眼前……就在眼前!
沈无疾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再也想不到其他,直愣愣地就贴过去,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洛金玉的嘴唇。
洛金玉整个人都已经吓懵了!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这一定不是真实的,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懵得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睁到前所未有的大,震惊无比地看着沈无疾,他甚至看不清沈无疾,因为离得太近。
沈无疾亲上洛金玉嘴唇的那一刻,就清醒过来了,他暗道,这回死了!
反正都要死了,趁金玉没回过神来时,多亲一刻是一刻,死了也不亏!
沈无疾将心一横,继续贴着洛金玉的嘴唇,心也怦怦跳,一面紧张地观察洛金玉的神色。
过去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洛金玉仍然没有反应,还是那副震惊的神色僵在那,仿佛成了一块石头。
沈无疾犹豫了一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轻声道:“金玉?”
洛金玉:“……”
仍发着呆,维持着震惊的神色。
沈无疾:“……”
他试探着在洛金玉眼前挥了挥手,又飞快地收回了手,心中有点怕洛金玉真被自己在此时叫回了魂。虽说认打任杀,死了也赚了,可若能不死,那还是……还是不死更好……
左右一想,沈无疾胆子又壮了起来,试探着缓慢凑近洛金玉,眼睛死死盯着洛金玉的眼睛,声如蚊呐,生怕被洛金玉听见了似的:“金玉,金玉?咱家能再亲一亲你吗?你不说话,咱家就当你应承了……你既应承了,可不算咱家的错。”
嗐!无耻!沈无疾在心中暗骂自己,转而又道,说得好像咱家本来是什么正人君子似的!咱家就是一个弄权作势的奸宦罢了,讲什么礼义廉耻,反而是不要脸!咱家又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也不想做什么君子!
这样想着,卑鄙无耻的沈无疾便迫不及待地又吻上了洛金玉的嘴唇。
这一回,他比先前镇定了一些,不再只是贴着不动,又怕洛金玉逃了,手也悄悄地扶住了洛金玉的后脑勺,叫他想逃也逃脱不开。
洛金玉:“……”
沈无疾多虑了,洛金玉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已经灵魂出窍,别说逃了,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叫沈无疾,而不是叫洛金玉了。
这段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
若要沈无疾说他后悔什么,他便后悔自个儿过于冒进了,不该不满于现况,试探着去舔洛金玉的嘴唇,因为这一舔,洛金玉猛地回过神来,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一把推开沈无疾,整个人往后贴着墙,仍是震惊无比的样子望着沈无疾。
两人对着沉默了片刻。
沈无疾默默地从怀中摸出那把御赐的匕首,放到地上,视死如归道:“咱家无耻,趁人之危,卑鄙小人,见色忘义,狼心狗肺,逼良为娼,荒淫好色,你不必骂了,咱家自个儿骂自个儿。”
洛金玉:“……”
沈无疾将心一横,又道:“但咱家死也值了!”
洛金玉:“……”
“咱家还是去死算了!”沈无疾咽了口唾沫,狠狠道,“也不和你说那些漂亮话了,和你实话实说,咱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觊觎你,就想与你做夫妻,改不了!有今日之事,就还有下一次!”
见他不思悔改,竟还这么说,洛金玉面红耳赤,终于开口,斥道:“你还说!”
“说不说,咱家也是这样,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沈无疾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梗着脖子道,“什么沈兄朋友,你一厢情愿!咱家可没认过,咱家只认你叫咱家夫君!”
洛金玉脸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被沈无疾带得也不似平日里的洛公子,和孩童吵架似的嘶声道:“你闭嘴!”
沈无疾索性也不要脸了,露出狞笑,逼近他道:“闭了嘴再来亲你?”
“你——”洛金玉急得没法子,委屈得直想哭,可又一时哭不出来,又慌又乱,竟蹬脚朝着沈无疾踹过去。
沈无疾还真被他踹中了,往地上一坐,愣了片刻,继续狞笑:“洛公子竟还会踢人了?咱家是第一个吧?可真是咱家的荣幸。”
说着,沈无疾无赖似的,爬起来继续往他跟前凑,一面不要脸道,“你再踹,再踹,不踹?不踹咱家可就要亲你了。”
“你——”洛金玉被他气得,倒也没踹了,伸手去打他。
沈无疾有意让他打自己,故意露出得瑟模样继续招惹他,也不躲,就让他打。
洛金玉生平第一回打人,打得毫无章法,又顾虑颇多,既想打死这混账,又怕真打伤了他,一下子重,一下子轻,打得也很不顺手,就越发急躁恼怒起来。
沈无疾逗他打了自己一阵,见人眼圈红透,眼看快要急哭了,赶忙停住,道:“我不说了,我服输,不闹了!”
洛金玉恼怒道:“谁跟你闹!”
“好好,你没闹,是我不闹了。”沈无疾忙哄道,“是我错,我无耻,我不要脸,我趁人之危,你何必和我这种小人置气呢?”
他这话说得洛金玉更气,可翻来覆去也只能骂:“沈无疾你混账!”
“好好好好,我混账,我混账。”沈无疾忙道,“你何必和混账置气呢?气坏身子还是自己的。”
见沈无疾说得好像旁观者似的,洛金玉能被他气死:“你——”
两人正纠缠间,忽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声音:“金玉,还没睡吧?我跟你说个事……儿……”
六目相对。
一时沉寂。
半晌过后,明庐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
其实他是多此一问,他一眼就看出这俩人在做什么,毕竟两人衣衫不整,脸上还都是令他无语的遍布羞红,洛金玉嘴唇还是红肿湿润的,总不能是这俩人在屋里打架吧?
洛金玉和沈无疾双双沉默,一动不动。
明庐大怒,腾腾走过去,伸手将洛金玉拉起来,塞到自己身后。
沈无疾下意识想抢回来,可见着大舅爷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知怎的,今儿居然无端生出了畏惧。
谁、谁怕他了!咱家是怕金玉为难!沈无疾在心中勉强为自己撑底气。
“沈无疾你这个混账!我看错你了!”明庐本就对太监本能反感,好容易对沈无疾放下成见,不料却见他在这儿逼|奸自己的小师弟!
气得明庐火冒三丈,手顿时摸上腰间的剑,忽然一顿,想起沈无疾这淫贼也没多余东西给自己削……一个太监!都没东西了!还在想东想西想他大爷的!
明庐越发生气,拔剑就要把这死太监的手给剁了,却忽然一怔,缓慢而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小师弟——他小师弟正伸手拽着他的衣角,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也不必说话!知道你要说什么!
沈无疾本也心一横,想着金玉不动手也好,省得污了他的手,咱家就让这明庐代他劈了咱家这色胆包天的混账!
却不料洛金玉竟拦住了明庐!
沈无疾眼中重燃希望,惊喜道:“金玉!”
“闭嘴!叫什么叫!”明庐回头凶狠地骂了他一句,又扭头瞪洛金玉,“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洛金玉倍感难堪,心乱如麻,皱着眉头,眼睛不看沈无疾,也不看明庐,盯着地上道:“够了,一通闹剧,别再继续。”
明庐叹了声气,声音软下来几分,哄道:“你别管,师哥在这,没人能欺负你。”
沈无疾仗着洛金玉为自己出头,胆儿又大了几分,却仍有些心虚,声音不敢太高,哼了一声,低声道:“关你什么事。”
“让你闭嘴!”明庐回头吼他。
沈无疾有些不情愿,却还是闭了嘴,讪讪地站在那一个劲儿瞧洛金玉。
“看什么看!”明庐继续吼。
沈无疾才不理他,继续看洛金玉,期期艾艾地叫道:“金玉……”
“你先出去吧。”洛金玉仍避而不见。
沈无疾犹豫片刻,在明庐的怒目下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又看向明庐道:“他刚身子不舒服……”
“那你更不是个人了!”明庐吼道。
沈无疾:“……”
若换了平时,他哪能让这家伙如此蹬鼻子上脸?但特殊时刻行特殊事,沈无疾不得不忍辱负重、忍气吞声道,“叫人去请了大夫,大夫来之前,你且好生看顾一下他。”
“要你废话?!”明庐吼道。
沈无疾仗着洛金玉没抬头看他们,朝明庐狠狠地瞪着眼睛,伸手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明庐还了他一个更凶狠更威胁的手势。
两人隔空对龇了半天牙,洛金玉察觉不对,抬头看了一眼。
沈无疾瞬间收手,扶住门框,低眉顺眼,依依不舍:“那咱家先出去,有事儿叫一声,咱家立刻就过来了,金玉,啊。”
明庐:“……”死太监就是死太监!真后悔当年没打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写嗨了qwq但我自信你们不会怪我的!至少这一次不会![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