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眼见这掌柜的将笔一搁,比之刚刚,越发的眉开眼笑,亲热道:“原来是洛大人!小的实在失礼失敬。”
“……”洛金玉哪需多问,已知晓原因,他淡淡道,“掌柜的未曾有失礼之处,也不必因沈无疾而如此。”
掌柜的干笑道:“洛大人闻名不如见面,说话当真率直。”
“这话无不可对人言。”洛金玉道,“既是如此,我便告辞了。”
掌柜的忙道:“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洛大人。大人留步,再喝盏茶,小的这就叫人将镯子包好。”
见洛金玉皱眉,掌柜的道,“倒不是小的有意谄媚,想必大人是买来镯子送与沈公公的,而铺子东家与沈公公向来交好,若叫东家知道了小的这么不会做事,小的可没法儿交代。东家是贵人,沈公公与洛大人也是贵人,不过是五十两的镯子,还怕轻慢了大人呢。”
“便是五十钱,也不该如此。”洛金玉神色认真,道,“如此收受,说得上是行贿受贿。”
掌柜的讪笑道:“哪至于如此……”
“国法如此。”洛金玉断然道,“掌柜好意,洛某心领,却万万不可接受。再多奉劝一句,日后无论何时对何人,掌柜亦不可有此想法。洛某身兼都察院佥都御史,为正风纪,劾百司,纠官邪。佳王开设产业,本该更为榜样模范。若洛某听得佳王产业有不轨之事,必将上奏皇上,重言弹劾,绝无情面可留。”
掌柜的:“……”
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讪讪道:“洛大人,这,小的绝无那心思,东家也绝没授意过这等事,这是看您是洛大人,小的方才……小的日后也绝不敢起那心思,大人放心。”
洛金玉点点头:“如此甚好。今日叨扰了掌柜,抱歉。”
“没,没,打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强买强卖的黑店,”掌柜的笑道,“大人客气了。改日若有合适的,大人再买也好。”绝不敢提送甚至优惠之类,生怕这人一言不合,就去皇上面前弹劾东家。
“好。有劳。”洛金玉又道,“可也不必叫人送新款式去府里了。”
掌柜的忙问:“怎么?”
“我观你行事,恐你有意卖好,若届时拿新款式来,说是新款优惠,实则只为刻意逢迎,我却也尴尬。”洛金玉耿直道,“因此就此算了。”
掌柜的:“……”
“就此别过。”洛金玉道。
两人也再没话说,掌柜的只好送洛金玉出去铺子,站在檐下看人走远,好容易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道:这可真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除了这话,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了。
再说沈无疾沈公公,他暗地里将一切安排妥当,听得东厂探子来报,说洛金玉出了官衙便奔惊鸿阁去了,心里哪有不知道的?当下美滋滋地去沐浴更衣,梳发熏香,喝着香茶,坐等收礼。
好容易等得来福飞奔报来,说夫人回府了,沈无疾几乎按捺不住,就要主动出门去看自个儿的礼物。可一想起那些令他恼的吵架缘由,他生生忍住,绝不肯这次自己先低头,哼。
于是,沈无疾继续端坐在偏屋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诗书,装模作样地看着,等待那呆子来赔礼。
他等啊等,等了也不知多久,等得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忍不住道:“他是迷路了吗?还是从咱家大门口到这儿,路上被人挖了坑,他掉下去了?”
来福急忙去外瞅瞅,很快回来,小心翼翼道:“夫人回来后,先梳洗,用了晚膳,回房了。小的刚借口去送茶,见夫人和往常一般在夜读诗书,攀谈两句,他说等会儿就休息了。”
砰的一声,沈无疾将书砸在桌上,怒道:“他买东西难道是为了送别人?!”
“老爷息怒!怎有这种可能?”来福忙道,“些许是夫人没看中,没买呢?”
沈无疾这才冷静些,道:“也是。”
来福:“……”
“哼,什么没看中,说不定是没钱买……”沈无疾说到这,忽地停下,想了会儿,道,“你去惊鸿阁问问,是怎么个事儿。”
来福忙点头。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上午,来福便问清楚了原委,一一告诉沈无疾。
嗐!那呆子还真是没钱买!
沈无疾听来福细细描述,只觉得那呆子可爱得很,恨不能立刻揉到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再说洛金玉,他倒是当真惦记上了那五十两的金镯子,临睡前将自己那二十三两三钱银子又数了数,很是自责地叹息了几声。
叹息完,洛金玉振奋精神,思索起如何快一些攒钱,究竟还是要去买了那礼物,与沈无疾和好。
以前也没觉得如何,可自打成了亲后,他已习惯与沈无疾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相拥而眠,如今被沈无疾冷落几日,洛金玉睡也睡不怎么好,屋子里就算日夜供着好炭,却仍觉得被窝里冷冰冰的,手脚冷冰冰的,心中更是冷冰冰的,很不是滋味儿。
可要如何攒钱呢?
洛金玉着实不善金银之道,往日发放俸禄,他也只往钱袋里一放,不到用时就不看。若不是如今想着给沈无疾买礼物,他都没算过自己共有二十三两三钱。
想来想去,他也没别的本事,难道要卖字卖画吗?
可他的手虽好了许多,写出的字、画出的画,仍是自个儿也不满意的,哪能拿去卖?就算能够卖得出去,难说别人是奔着字画本身买的,还是奔着自己那落款买的。说来说去,倒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好行贿受贿法子。
洛金玉自然不愿得这样的便宜。
若不署名,偷偷拿去市井街头,充当寻常百姓家的廉价画轴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