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一面腹诽,一面飞快地中计,柔声道:“咱家是操心的命,也不多你一个,你可别说些见外话。只是往后,你可别再吓唬咱家了,咱家三魂七魄都快被你吓没了。”又反过来抓着洛金玉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放,“你摸摸,心都不跳了!”
闻言,洛金玉本是温煦笑意地望着他,忽而笑意一淡。
沈无疾察言观色,忙问:“怎么了?”又忙道,“咱家逗你的,你别吓着了。”
洛金玉摇了摇头:“你记得我与你说过你我前世之事吗?”
沈无疾了然,倒松了口气:“原来你是想起那事。”他淡淡道,“都过去的事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无论是真是假,也与你我无关,你别惦记着了。”
洛金玉望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虽沈无疾许多时候都在胡搅蛮缠,看似不可理喻,可洛金玉却越来越发现,沈无疾或许在内里又比谁都坦然。他那日梦见两人前世缘分,醒来后与沈无疾说,本以为以沈无疾往日性情,少不了又要拿前世挖心等事痴缠卖乖一阵来邀功,可沈无疾听完,却只说那不论真假,都是前世了,与他俩如今没有关系。
——唯一有关系的,也就只有两人天定情缘了。这一点,沈无疾倒是拿来嘻嘻纠缠了一阵。
至于上一辈子燕康为玉道长挖心……沈无疾并不太乐意提的样子。
沈无疾是真不乐意提。
他暗道,这事儿怎么想都……嗐,若非要混为一谈,那要么就是咱家戴了一顶绿帽,让那姓燕的给你挖心。要么就是你戴了绿帽,咱家给那玉道长挖心。总之都不是好事儿,提什么提。
洛金玉哪知沈无疾脑内之崎岖神奇,他的手按在沈无疾心口上,犹豫许久,轻轻拉开一些衣襟,用手指轻轻摩挲沈无疾心口上的那些狰狞胎记——如今他知道了这些胎记的由来,每次看到,心肠都是软的,眼尾都是酸的。
除了梦见的那些外,洛金玉仍然没有前世记忆,并不与前世感情相通,可不说前世,只说今生,沈无疾对自己一片真心赤诚,丝毫不逊于前世燕康。
洛金玉的目光缓缓移到沈无疾的脸上,逡巡一阵,落在他的嘴唇上。
然后,洛金玉便凑了过去,轻轻地吻了吻这嫣红的嘴唇。
……
与此同时,隔壁净室中的真虚子已神魂出窍,很快回到了师门之中。他拜见掌门,转达了洛金玉所历所闻诸事经历,自然也包括胡璃的身世。
浮门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半晌,有些师兄弟姐妹们轻声叹气起来。
不为其他,不为宋千里,不为胡璃,甚至也不是为玉师弟与燕康,而是为宋凌。
当年,宋凌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师门荣耀之人。他虽性情淡漠,但并不难相处,且天资卓越,无论是否师门中人,只要有虚心向他求教的,他都会耐心指点探讨,并不会居高临下瞧不起人。
后来他走了岔路,众人只道可惜,如今听闻此事原来是这样前后原委,便在那份可惜之外,又增添了许多的叹息。
实在是,造化弄人。
而被他们齐齐叹息之人宋凌,此刻正在世间某处盘膝疗伤。他为从胡璃手下逃过,不惜再自断一尾,可仍是伤重,好容易才找到个清净有灵气、且不易被人寻到之处。
他闭目调息,已是竭尽全力,可如今身受重伤,加之听闻那真相……他内心大乱,根本无法凝神,脑海中一团乱麻,一时想起这件事,又一时想起那件事……他想起自己在灵境中与“玉师弟”相许终身之事,想起玉师弟后来对自己避如蛇蝎之事,想起自己追杀燕康之事,想起师门众人痛心疾首斥责自己之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与各处道友们惺惺相惜、斩妖除魔之事,想起曾被自己帮助过的人感激涕零、诚恳尊崇模样,想起自己心性大变后叛逃浮门,夺舍凡人,助曹国忠为虐害人之事……
“噗——”
宋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垂着头,望着自己衣衫上的污血。许久,又默然看向手边的剑。
如一场噩梦乍醒,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有何面目去面对玉师弟,面对师门,面对那些受他所害之人。
头越发痛了起来,痛得像要炸裂开一样。宋凌抬起手,用力的抠住自己头皮,神色扭曲,发出了痛苦之极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