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一阵略显尴尬的安静中。
明先生向来以明庐这“不学无术”且还风流名声在外的不肖子为耻,每每见到都恨不得打断腿,又难免因此怀念起自己早亡的小儿子,暗道小儿生来乖巧,若能长大,必比明庐这混账强上百倍。
岂不料……
唉,家门不幸!一个比一个混!
此刻被洛金玉耿直说穿,明先生也无法反驳,思来想去,半晌,道:“总之是血脉相连,就是再不肖,待百年之后,也有个起灵摔盆的……”
“我娘生养我,她百年之时,却也不是我为她起灵摔盆。”洛金玉淡淡道。
闻言,明先生一怔,沈无疾已火速甩开干儿子西风,上前去扶住洛金玉,担忧地叫他一声,生怕他念及此桩憾事,又要发那劳什子的忧郁症来。
洛金玉却并未犯病,他看向沈无疾,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无需担忧。”
沈无疾却哪能不担忧。
一旁明庐终于也开口说话。
他长叹一声,道:“爹,我也和你说过,金玉因他娘的事,脑子很不清醒。”
洛金玉:“……”
“不说别的,还什么后代孩子……我看他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明庐叹息道,“真不是吓唬你,我的话你不信,你让明月找曹御医来。金玉的病就是曹御医在看,我本来也不知道,有次多嘴问了句,方才知道。你知道人曹御医怎么说的吗?他说,若没了明月,金玉指不定现在什么样儿。”
这话,明庐是第一次说出来。
他听了曹御医那番话,心中也是诸多纠结,既仍不愿意师弟与弟弟搅和在一起,又不敢再去拆散,生怕如曹御医所说,师弟一时想不开,就算不刻意寻死,也要郁郁而终。
于是明庐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一阵,见弟弟虽性情乖僻,却对师弟着实说得上是呵护备至,这傻师弟自个儿也乐在其中。
曹御医更说洛金玉的病情大大稳妥起来。
唉。
既然都这样了,人小夫妻俩你情我愿,蜜里调油的,旁人何必去当那个王母法海。
如今又见师弟在父亲面前这一番话,明庐心中也很是触动深思,再一看弟弟那深情关切的样子,到底是也跟着心疼,便冒着被爹打断腿的风险,也要帮忙说上几句。
话已至此,明先生孤立无援,又被明庐所说的那能叫洛金玉要死要活的“忧郁症”所吓着,又见最得意的学生与自己最愧疚的小儿子跪在面前相互依靠的样子……
他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皱起眉头,问沈无疾:“明月,我且问你,若日后子石要纳妾生子,你同不同意?”
洛金玉又要说话,明先生道:“你闭嘴,谁教你的长辈问话,你能插嘴?越活越回去了。”
洛金玉:“……”
沈无疾抓了抓洛金玉的手腕,望着自己的父亲,淡淡道:“我与他是夫妻,他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若他有朝一日要纳妾生子,我自然待他子如自家子,我之家产,亦由那孩子继承。”
“你所言当真?”明先生问。
“当真。”沈无疾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阵,明先生见沈无疾目光坚定又清澈,倒不像平日里动不动就撒泼或虚伪的样子,似是十分诚心。
他想了又想,最终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我管不了了,自去向子石爹娘请罪就是。你们……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沈无疾忙就要扶着洛金玉起身,却被洛金玉拉住了。
洛金玉认真地向先生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沈无疾只好跟着磕了个头,跟着起身。
两个孩子的细微小动作落入了明先生的眼中,他越发感慨起来,暗道,若这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该有多好啊……唉。
明先生到底年岁已高,兼之性情如此,难免在此事上固执守旧,一时无法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便长吁短叹,只想独自静静。
一众小辈见他如此,便都准备出去。
“明庐,你留下。”明先生忽然道。
明庐:“……”
他不想留下,他这么大人了,堂堂武林盟主,若被爹打断腿,可太难看了。
沈无疾已扶着洛金玉准备出去了,闻言,特意折返回来,很是热切地抓住兄长的手,拍了拍,双眼写满信赖倚靠,呼唤道:“哥!”
明庐:“……”别叫,我当不起你叫这声哥,你还是继续对我横眉冷眼吧,我比较安心。
“做弟弟的此生幸福,就看你了。”沈无疾笑着道,“也不枉费你我今生兄弟一场。总之,你看着办吧,哥,亲哥。”
明庐:“……”
沈无疾说完,施施然转身,扶着洛金玉,带着西风和大黄,走了。
明庐看着他们出去,西风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顿感绝望。
……
总之,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也不知明先生与明庐怎么说的,反正隔日再见,明先生再没说过什么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暴自弃地催眠自己没有小儿子,只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了很靠得住的学生洛子石,挺好的。
这边事倒是解决了,洛金玉面对着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