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喻阁老果真托自己儿子代为上书辞官,同时举荐洛金玉入阁,称他虽资历尚浅,但一他为贤良之后,当子替父补,当年洛阳山若非为奸宦所害,也早该入阁了;二则是洛金玉天资聪颖,连中三元,入朝以来历经不少要事,皆显示出他之本事能力,因此可叫他先入内阁,名为观察。
喻系之人自然都多少得了背地里的指示,因此面不改色。
而君系或其他派系朝臣则大多没料想喻阁老如此果断痛快,纷纷好奇又狐疑地左右看,相互使眼色。
无论旁人如何态度眼光,洛金玉仍立其位,垂眸静听,从他脸上看不出半丝的喜悦或受宠若惊一类情绪。
便又有人在心中暗道他能装。
虽也相信这洛金玉确实是个心中怀有公义之人,可就是再有公义,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就能入阁!想当年,喻阁老也是三十多才入的内阁。喻阁老那算早的了,别人寻常都得四五十了。
这洛金玉……他才二十一,就能有此造化,就是日后在史书上都是要特意记上一笔,叫后人艳羡百代千秋的。说他半点高兴也没有,谁信?
凡是人嘛,既不为利,那必然是图名。
若有那既不爱利,也不慕名的,就得是圣人了。
可他洛金玉是吗?
洛金玉并不在乎朝上文武百官此时此刻看待自己的神情,平时他也不在乎。如今,他一面听喻阁老的儿子继续说话,一面回忆起昨夜沈无疾说的话。
昨夜,沈无疾又“奉公差”回来家中,说是皇上赏赐东西,实则是为来劝洛金玉。
至于劝什么,自是不必多说。
无非是为今日朝上的同一件事。
两人独处卧房之中,沈无疾将洛金玉拉在凳子上坐住,瞥他一眼,叹说:“这事儿,咱家都头疼。平日里一说能回来见你,咱家三步作一步的恨不能飞来,可今日却走三步退两步……”
这人的言辞语气都矫揉得不行,洛金玉却早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道:“你既知晓,就不必多言了。”
洛金玉其实也有些“害怕”沈无疾缠着自个儿劝说这事。
他多少了解沈无疾的性情,虽不坏,虽其实也可称良善,但亦有许多不好之处,譬如名利心是有些重的,又譬如,若有捷径放在他面前,那他十有八|九是要走的。
因此这回的事儿,沈无疾面上是替皇上当说客,实则不定他自己也是那么想的。
虽然就算沈无疾那么想,洛金玉也绝不会改变自己于此事上的想法,可究竟……究竟是唯恐两人因此吵起来。
如今两人难得私下里相会一会儿,难不成还要吵一架吗?
若今夜吵了一架,又何时能够和好呢?
因此,洛金玉说完那句话,就忙在面上作出坚定不移的神情,不与沈无疾视线接触,有些刻意地转过身去将桌上的东西挪来挪去,想借此绝了沈无疾再开口的心思。
见状,沈无疾差点儿笑出声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早知洛金玉心如磐石,八头牛都拉扯不动,因此丝毫不觉气馁。尤其见到了这人慌里慌张又故作镇定的可爱模样,想到这人泰山崩于前亦不色变,却在此刻是为何如此,更是不由春心泛滥,眉角一挑,挤着洛金玉坐到凳子上。
洛金玉被他忽然挤了过来,坐在凳子上都一个踉跄,回过头来看他,先是想问他“还有凳子,为何非得挤我”,想了想,将这话吞回去,又想起身自个儿去坐另一张凳子,可再想了想,没动。
他暗道,自己再木讷,倒也猜出沈无疾是想要两人挨在一块儿坐,又怎会再和从前一样做出那么不解风情的事。
这么一想,洛金玉又生出了些许对自己的欣慰之心。
他再也不是新婚那阵,沈无疾来咬他嘴中糕点,他却说自己吃过了,赶紧另外捡了块完整的给沈无疾吃的呆子了。
沈无疾挨着洛金玉,含笑看这呆子懵懂神情,柔声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洛金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关切地问,“你还不回宫吗?这时候路上还有两边烛火,待更晚些,人们都熄灯睡了,路上更黑,不好走。这些天春雨连绵,路上很多泥坑的。”
“怎么,急着催咱家走?”沈无疾故意问。
“你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洛金玉忙道,“我自然宁可你不走,我每夜都很想你。只是关心你才那么说。”
沈无疾扑哧一声笑了,嗔道:“不害臊。这话也说得了?也不知是谁,以前亲嘴儿时不小心嗯一声,都要臊大半天。”
不说还没什么,他一说,洛金玉顿时臊了起来,别过头去不理他,嘀咕道:“你总爱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