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已经无从追究细枝末节,毕竟人在戏中,无法自清。
动情的人是无罪的,隋荷的私心我可以理解,她已经沉溺于舒云给予的爱,她幻想着未来,希望唐千寻不要回来,希望舒云永远不知道唐千寻所做的一切。
她说到这些的时候,眼泪淌了满脸。
我告诉她,即便是舒云知晓真相,也未必不会继续爱她,但她反问我:“见了舒云,你会告诉他一切吗?”
“我会,我说我会,你还会让我见他吗?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她楞楞的,抬手擦干了眼泪,“你去吧,我知道迟早瞒不住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强装笑意,带着我去见了舒云,他正坐在门中,被黑色门框一衬托,几乎是一份裱画。
舒云抬起头来善意的笑了笑,脸侧一个浅浅的酒窝真的很醉人,“小荷,你先避一避。”
他没有看出隋荷的踹踹不安,亲手合上门,回头看着我,似乎知道我的来意,“骆姑娘,我不太明白,你今日执意来此又为何事?”
“打扰你了,今天我来这,是想帮夫人说一句话。”
“请讲。”
“听夫人说,舒先生要去万蛇谷赴唐千寻三年之约,要与她斗个高下,隋荷身为你家室,担忧舒先生与万蛇谷的关系,更忧心你的生死,想让我劝阻你。”
“我不明白,这件事何以要骆姑娘来说?这和骆姑娘有何关系?”他静静的握住一杯冷茶,茶在舌尖酝酿翻滚,久久才下喉,“何况这是我和唐千寻的约定,不能违背。”
“舒先生,唐千寻与你已是多年未见,即便事先有约,也没有立下字句,可你现在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先生当真对她这么恨?恨的要丢弃安稳的日子,再去见她?”
舒云闻言站起身,翻开手边厚厚的书册,书页之间夹着那支我带来的玲珑簪,它透亮如名玉,光辉投在书中。
“这支髻簪,在我聋盲的时候,曾在小荷身上碰到过它,但在我重见光日之时,却再也没见到小荷带它,我也问过小荷,她明明白白的告诉我,髻簪已经在无意中被遗失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何近日它又被骆姑娘你带来了,姑娘可否告诉我,这支簪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了不起,一个玲珑簪,你在盲与不盲之间尚且能辨认,可是对于伴在身边的人,你为何却视而不见?你是聋,是盲,却不是哑巴,这支簪的主人是谁,你明明可以问,但你却不问。”
我已经明白了,舒云不是没有猜疑,不是没看透真相,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或者说,在那几年里,他明知隋荷这个名字下,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为他付出全部的人,但他不愿直面接受,在他重见光日之时,他看见身边没有她,竟就咬牙接受了虚假的事实。
我问他:“舒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对她动过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手一松,卷曲的书册落地,被风拼命翻页,终于停在最后一页的空白上。
“当年万蛇谷谷主来追她,她尚且敢当着百人的面说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可你却连承认她的存在也不肯,你偏偏不找她,却要等,等什么约定,等什么现在,现在都已经晚了,今天这支玲珑簪我带走了,因为唐千寻要我交付的是她的夫君,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是,你别去找她了,她根本不在万蛇谷。”
我离开了那里,回了客栈,对着窗框一阵捶拳踢脚,“天啊,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另一个人,为什么明知对方不接受自己,还要傻乎乎的付出,太傻了!傻透了!”
店小二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知道啊,但我知道你们要多付我十两银子,这面窗子要换了。”
第二日,我决定即刻启程回浔阳,那天风特别大,街道上黄叶纷飞,像被惊散的鸟群,这大概就像是舒云双目复明的那一天。
而舒云,再次出现在眼前,我的马被他的马截住了,他背着一把剑,白衣印着天色,飘离于世,那气度很难被人忽视。
我们四目相接,我会意的点了点头,取出玲珑簪抛给他,并告知了他唐千寻的位置,我道:“你若还有疑惑就亲口去问她,但是这一回,你不能半途退缩,否则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玲珑簪追回来。”
他清浅的一笑,勒住缰绳,单枪匹马的向远处去了,大风萧萧,有些凄凉,我没有狠心告诉他,都晚了。
唐千寻早已垂危,她只是靠着红莲舍利的力量,才苟且在密室中活着,在她把舍利交给我之后,她应该已经去了。
但是,至少让他为她辛苦一回,让他愧疚,让他一辈子记住她。
他不会明白,那几个春夏秋冬里,他在黑暗中寻求一片光,她却在阳光下爱着他这片黑暗。
回浔阳的一路上,我心里很惆然,想想晚芙与卫容,再想想唐千寻与舒云,只要爱过就要有痛和伤。其实互相爱慕,不过就是互相伤害的基础。如果说完美的爱情是没有裂痕的,那么就应该是,一旦相爱,立刻与对方一同赶赴黄泉,如此才是啊。
小豆子闻言惊道:“阿弥陀佛啊,你要这么想,谁敢被你看上啊?”
卫小川趴在马背上,抚着马毛看过来,“我们都明白你的婚嫁告急,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偏激,你这理论是想吓死谁啊?你看看咱们邵公子的脸。”
邵爵肩头僵硬,沉默中驱马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