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北雁南飞,地下快马加鞭,不久我就跟着穆怀春进了襄阳城。
这一路他只顾着睡睡醒醒,一句多的话也不说,偶尔抬眼看我的一眼,那眼神淡的就像他根本没睡醒过。
车夫按照穆怀春的意思,将我们送到城中一处临近汉水的青楼前。
青楼中灯火通明,莺声燕语,像是用红粉胭脂雕琢成型额,我虽然早早换上了男装,可是一旦看见里面袒胸露乳的姑娘们,还是忍不住掩着眼睛,太羞了,简直迈不开腿来。
我不肯进去,穆怀春就在众人的嗤笑中把我扛上了楼,还扭脸对鸨娘道:“这边不食女色,不准人来打扰。”
下面的人盯着我们三个男子又笑了。
越闹腾的地方越安全,这个道理不是没人懂,所以我自然认为,穆怀春依旧携带着一身舍不去的危险。
天黑之后,青楼里面闹的更加厉害了,穆怀春带着我们出门去,这一路轻风晓晓,看了一片襄阳夜色,不久就见到一个小酒铺,摆了一屋朱砂色的酒缸,这酿的都是本地的酒,味道浓郁却不刺鼻。
穆怀春要的不多,只一壶酒,他说他在这街头约了一个人。
我和小豆子闲的无聊,就出门走去对街。这条小街有些冷清,街头巷尾都含着余冬的寒气,小豆子见远处有小贩在卖糖人,便一溜烟的跑去了。
灯影交错的视野里忽然空荡荡,站在寒风里的又是我一人,我灵光一动,现在不逃跑更待何时?
刚一回头,就看见穆怀春抱臂站在酒铺的门口,嘴里叼着一只酒杯,眼睛像鹰隼一般,锃光瓦亮的盯着我。
我瘪了瘪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像一眼看穿了我似的,“看你打算怎么跑啊。”
我有些生气,叉腰道:“凭什么你说走就走,几年没有音讯,说回来就回来,还不让我另嫁他人了?”
他想了想,道:“你我成婚在先,虽说没有洞房花烛,也不应该成为你另嫁的借口吧。”
“那我现在成了什么,两边都嫁过了,两边都不忠。”
他笑道:“成婚不过是走个过场,江湖儿女不必在乎,和谁洞房花烛才算数。”
我脸上一臊,登时滚烫,“若是这么说,那我和邵爵成婚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我今夜不去,洞房花烛不就成了吗?”他突然举目望出去,“小豆子呢?”
那小家伙已经不见了,穆怀春与我一同沿街寻找,终于在一条死胡同里找到他,他正与胡同里一人侃侃而谈,眼睛往人家的糖葫芦上扫。
那人一只手拢在袖子里,肩上披着长氅,额发下的一只眼睛用朱红色的长布缠着,似乎受了伤。见我们来了,他将糖葫芦塞给小豆子。
穆怀春训道:“小豆子你过来,我不是说过吗,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那男子闻声已笑了一声,“陌生男人?不是你给我传了飞鸽信,让我来的吗?”
这位公子就是穆怀春今夜邀约对酒的人了,他是穆怀春口中的旧交情,同为赏金猎人的聂子胥。
大概因为聂子胥只有一只眼能看见的缘故,他的另一只眼很是清明,目光十二分的用力,像生了蔷薇上的倒刺,看得人心里发慌。
我不想与他对视,假装兴趣斐然的盯着鞋尖。
聂子胥往我杯中斟了些花酒,穆怀春却将它推开,取出方才从小酒铺带回来的酒水,“青楼的酒带着一股水粉味,让人头昏,我们自己喝就好,这丫头就算了。”
聂子胥斜靠在桌边,笑道:“行了,你我开门见山吧,五年不见了,这忽然之间是有什么事要找到我。”
“是想托你引见你师父。”穆怀春直言不讳道:“你带我去见你师父,我一定重金答谢。”
求人办事必然受人指示,从聂子胥的面相上来看,他并非是个豁达的人,不过他要的好处也不算过分。
“近来襄阳城出了个开膛杀手,专杀年轻女子,而且将人开膛破肚后,挂在北城墙的亭子上,大概与官府有些积怨,如今官府要我抓此人归案,不过此人狡诈,实在很难对付。不如你我联手将他一起抓获,赏金的话有一大笔。”
穆怀春点头道:“赏金我分文不要,我只要你师父的行踪,此事我帮你。”
无意听见他们提起聂子胥的师父,他师父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千狐老人,我听骆生说过,千狐老人是个长寿怪,如今活着也该有百来岁了,早已退出江湖。
寻找一个退隐的老人,无非是想打听一些江湖旧事。
无论如何,为了见到千狐老人,穆怀春决定在这留住十日。
这些天里聂子胥来过三次,无非是与穆怀春饮酒小聊,他也是个疑心极重的人,每次我来斟酒,他都紧紧盯着,像是以为我会害他。
因此我对此人一直没什么好感,直到穆怀春告诉我,聂子胥的右眼是他刺伤的,我非但没有同情,反倒越发排斥此人。
“六年前我与他争夺同一个重犯的人头,也算不打不相识。”
在江湖上这样的故事开头比比皆是,可以说是非常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