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没太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不是，为什么说它们？不是一只黑猫吗？怎么就六个怨鬼了？难道……”
柏淮站在房门口的位置朝客厅的窗户处看了一眼，发现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不过这不影响什么，因为无论如何，能显现出如生前般无二的形态并且自如地放出记忆，就说明它不是怨鬼。
怨鬼怨鬼，从选择了报怨的那一刻开始便会受到反噬，除了仇恨再记不得其他，体态也会随之变化，根本不可能还保持原态。
所以不知该说那黑猫聪明，还是该说它狠辣。
怨鬼报仇自己最终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如今缠着小南的并不是它。
而是––
“是它的孩子。”一道声音传入。
是之前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最没有专业素养的dj大帽衫。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许是因为带着口罩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格外的深沉。
刘芳当初在花坛边只看见了五个胎盘，多半说明还有一只直接死在了那黑猫的腹中。
从孕育初期就没得到过足够营养并且在出生后直接死亡的幼崽怨气最足。
柏淮重新看向床板上的小南。
只见刘芳看见的那些伤口之上，在柏淮的眼里，还有六个黑团。
那些黑团好像已经完全长在了小南身上一般，同她融为了一体，不断在她身上汲取着能量。
而那镶嵌地最深，直直钻入腹部深处啃咬的，可不就是体积看着最小的那一只么？
“但它们太小了，若不是受怨气驱使，甚至根本不可能凝聚为魂，你又要如何同它们交流？”大帽衫又说。
柏淮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但强调和语气却有些怪，就好像一个原本不这么说话的人，硬要强行文绉绉一般。
不过，他说的是对的。
这六个怨鬼都太小了，从在母体腹中到出生都只有怨的鬼，是旁人用任何情理都不可能讲得通的。对它们来说，报复小南就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但，也并不是完全无解。
回想起之前窗台上出现的那只黑猫，以及刘芳之前的话，柏淮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她自己来。”
活人欠下命债，阴鬼选择报怨，这本是世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循环。即便最后结局大多逃不过两败俱伤，那也是双方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从来都不想参和这种事。
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怨鬼的尖叫声就像是被什么特意推到了他耳边一般，他是在不知不觉中入的局。
而现在既然站在这里，就说明他也成为了其中一环，那么做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的，姑且算是命数如此吧。
更何况，即便为殷家解了死局，也不代表怨鬼的报会立刻停止，最终能化解到什么境界，还是要看殷家自己的造化。
“有水吗？”柏淮对一侧的刘芳说。
刘芳之前还在惊讶大帽衫口中的“如何同怨鬼交流”一说，被柏淮突然搭话，差点没反应过来。但她目光很快就顺着柏淮的话音落在了房间里的一个杯子上：“有，有，这是我今天早上才给装的，就怕她醒来想喝，柏先生你看这可以吗？”
刘芳一边说，一边将那杯子拿过来递给柏淮。
大帽衫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口罩上的眉眼轻轻皱起：“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的柏淮就已经将手覆上了刘芳递来的杯口，然后飞速往里面丢了什么东西。
如果大帽衫没戴口罩的话，这会儿大概所有人都能看见他飞速阴下去的脸色。
“去喂给她喝。”柏淮丢完后也没接那杯子，径直对刘芳说。
他动作太快，刘芳只觉得眼前一晃，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刚刚放了什么，所以在接过水杯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现在看来，刘芳只觉得柏淮面色看着比刚刚要更白一些。
刘芳正想着她是不是眼花了，片刻功夫人怎么能脸色差异那么大？就听那头的柏淮催促了一声。
“去。”
刘芳连忙应道：“好好好。”
只要有办法让小南醒来，其他都不重要。
这么想着，刘芳拿着水杯往小南的床边走。
当小南距离她越来越近，看清楚小姑娘短短两天时间内就迅速消瘦下去的面颊时，刘芳的眼睛又忍不住开始酸了起来。
她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连忙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慢慢将小南扶起来，又把水杯轻柔地靠在她的唇边。
刘芳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才能将水喂进昏迷的小南口中，就见怀里的小南自觉乖乖张开了嘴。
看着她那干枯起皮的嘴唇，刘芳以为是这孩子渴坏了，心中忍不住再次心疼了起来。
抬眼就要伸手去摸小南的头发时，却忽然发现，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眼睛睁开了。那双眼睛竟然变成了铜黄色，里边黑色的瞳仁竖着，见她看过来，原本要乖乖喝水的嘴角一点点往上升起，露出一个狞笑。同一时间，一阵阵像婴孩的，细小的尖锐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啊––！”
刘芳尖叫，猛地站起身来。
这个动作太急，直接让她的背脊撞在了衣柜上，就在她吃痛地踉跄两步要摔到地上，手里的水杯也跟着要落地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直接接住了她的手，并将她拽了起来。
是那个大帽衫。
他拽人的方式很奇怪，所有力度都用在稳住刘芳的手里的水杯上，好像只是想保证水杯里的水不撒，让她这个人不摔下去只是顺带而已。
“故意吓你而已，拿稳了。”大帽衫将她拉起来后说，声音又低沉又冷。
刘芳听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他态度好像比柏淮要冷多了，下意识回：“好，好……”
再往小南那边看去，发现她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乖巧地闭着，根本就没有什么竖瞳。
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刘芳轻轻咽了口唾沫，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假的，然后硬着头皮再次走上前。
而这一次，许是因为大帽衫就在后边的缘故，她还算顺利地将里面的水喂给了小南。
一小杯水见底，柏淮没说话，刘芳便只能在旁边等着，心下觉得每分每秒都分外煎熬。
但好在过了没多久，小南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就缓缓睁开了，且里边没有竖瞳，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眼睛。
刘芳见状喜出望外：“小，小南！”
小南听见她的声音，涣散的瞳光缓慢地转过来，在她身上定格了片刻。
那双眼睛确实是正常的没错，但不知为何，里边看着竟有不下于竖瞳的古怪，让刘芳心下微颤。
只见小南盯着刘芳看了一会后，目光里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毒道，“那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