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子杂乱交错,沈惊鹤仔细推算着场上形势,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放松。
先手的布局果然如他所愿在中盘发挥出了巨大的优势,黑子此时扶疏布散,隐隐显出巨大的潜力,对手若换作其他任何一人,他都十拿九稳能取得此局胜利。但是沈卓轩的棋艺显然远胜过他前世所遇到的许多所谓高手,白棋只在初开始时步伐乱了一瞬,被他乘虚而入吃掉六颗白子,在左上方圈得一块实地。然而在短暂的适应后,沈卓轩的棋风又重新变得沉稳轻灵,几次欲将黑子逼入己方的厚势。
不过几息之间,眼前棋局已是劫中有劫,虚实叵测,直令人眼花缭乱。沈惊鹤生平第一次遇上此等对手,额间已隐有几滴冷汗浮现。
不行……再这样细密地博弈下去,自己绝对不是沈卓轩对手。他的棋路沉实,稳扎稳打,自己却被逼得既不能断,也不能连。
看来,如今只有试试险棋,赌一把运气了。
于是黑棋棋风陡转,一改之前的诱敌先行,变得极为凶狠主动,杀气腾腾。黑子放弃了双活,而是直捣黄龙,意欲硬屠中盘白大龙,先打后刺,做正了双虎。白棋局部无法抵抗,黑棋趁机吃住一侧的三子,硬是打破了中腹一代白棋的包围圈。
白子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打得一懵,不禁有些犹豫。如果强行破眼,保不得被黑子再吃一子连回去,但若一旦连上,中腹一带的黑子可就做活了。
沈卓轩笑叹着摇摇头,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沈惊鹤则意气飞扬地一挑眉权作回应。
“既然六弟棋风如此大开大伐,为兄倒也不好再束手束脚。今日难得遇上敌手,索性便与你拼个痛快。”
沈卓轩潇洒地一摆手,棋风也不再舒缓。双方决机两阵,生杀成败皆是大开大阖,间不容思。黑子瞄准空隙,在角部与白子纠缠一处,打成连环劫。白棋亦干脆利落地舍了他处战局,宁愿放黑棋在上部蜿蜒爬行将空破光,也要紧住气跟黑棋拼这个劫。此时正是殊死搏斗间,黑棋若劫胜,则可以把白角杀死;若劫败,则官子元气大伤。
沈惊鹤沉思良久,提手,在九五路落下一枚黑子,提掉右边四个白子消劫。
黑棋之前行棋可谓深厚,加之眼形丰富,官子阶段渐渐将厚味的威力全数放出,大块已呈活形。此时黑子所占要地颇丰,再加上大龙已活,一时之间竟然乾坤倒转,白棋隐隐显露败态。
沈惊鹤看着眼前形势大好的棋局,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指尖紧紧地攥着玄玉黑子,借助触手那一抹冰凉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收官在即,黑龙虽已成,但之前强杀白龙一举,实让自己元气大伤。如今他的棋势虽锐不可当,但正因锋芒太露,才已成强弩之末,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但凡五皇子将下一手落在六三路……
沈惊鹤眼神微有波动,六三路是他目前藏着的最大的破绽,一旦这手鬼手一落,便能破掉了他的中央大空。到那时,任凭他有通天之力,也再也无法挽回颓势了。
连他都能看出来的破绽,五皇子,难道就看不出吗?
沈卓轩信手敲着白子,若有所思地望向棋局,良久,抬头望着沈惊鹤,眼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清脆的落子声传来,沈惊鹤瞳孔骤缩,低首看去。
六五路。
沈惊鹤心中复杂无比,一股难言的感觉弥漫上了他的胸口。他深呼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将坐于自己对面的五皇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沈卓轩也一脸淡然自若地任他打量,正气凛然,仿佛自己从不知放水为何物。
看着五皇子藏着笑意的眼角,沈惊鹤暗叹一声,只能承了这个请。黑子飞速挂入敌阵,提通棋筋,棋局戛然而止。
以一目的优势,黑子,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