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
此言一出,不仅群臣侧目,连座上的皇帝也愣了一愣。
大皇子嘲讽地轻嗤,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早知今日,昨天又何必争着出那个风头。”
沈惊鹤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黑沉沉的眼中没有过多情绪,却让沈卓昊莫名地一窒,剩下的讽刺也被吞进了喉咙里。他这才回过味来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太合时宜,张了张口,还是尴尬地没有再出声。
沈卓轩有些担忧地看过来,沈惊鹤察觉到他的关切,从容点头,唇角微勾宛如林间新雪初霁般清朗。
“我不会输。”
他笃定地轻声开口,不大的声音却传遍了因寂静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大殿四处。这般自傲的态度本应称一句轻狂,却莫名让人觉得他生来就合该如此,使人不自觉地想要去相信。少年挺拔的脊背有种撑起一方天地的担当,好似无论前路风刀霜剑如何严加相逼,都依然摧折不了他一往无前的锐气。
正如剑光横雪初出鞘,破青天,撞玉斗,摄人心魄。
苏疏勒被他一瞬间展露出的自信与强大一惊,右脚下意识后踏一步。反应过来时,他因自己退缩的举动有些气急败坏,“六皇子果然胆色非凡,莫努罗,你还在磨蹭什么?”
身后彪形大汉自发让出一条道来,中间一个文士打扮、留着两撇山羊胡的胡人连忙嗫嚅应了一声,弓着腰闷头小步走出列,行到跟前时不小心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绊了一跤。皇帝看着他略显窝囊的模样,皱了皱眉。
苏疏勒却好像全无看见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这第一题文试,便由他来出。莫努罗虽然生长在胡地,但一直对你们雍国的文化很感兴趣,更是用心拜读了不少诗书,想来六皇子也不吝让他讨教一二。”
沈惊鹤端详着面前畏畏缩缩的莫努罗,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紧张,一直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袖子,时不时觑着右贤王的脸色。
“请。”沈惊鹤冷静地开口,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的其貌不扬而心生轻视。
莫努罗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我有……有一上联、联,请六皇、皇子来……来对……”
殿内静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惊诧大笑。众臣无不侧目摇首,神情不屑。这胡国是当真没有人了么?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又能出得什么题!
莫努罗手足无措地置身于一片嘲笑之中,脸色涨得通红。他呐呐了几声,像是终于狠下心来把眼一闭,豁出去大声喊道:“骑……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头上,单戈独战!”
笑声在刹那间凝固。
他憋着一口气把早已拟好的上联说出,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卡壳。莫努罗如释重负地大松了口气,小心侧过头,探询看向右贤王。苏疏勒却根本分不出功夫来理他,他看着一瞬间瞠目结舌脸色青白的群臣,阴鸷一笑。
“六皇子,不知这上联出得如何?”
出得如何?这右贤王竟然还有脸问出得如何?臣子们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怒气。谁人不知胡国大小王爷加起来正好有八个,这一联可说是明晃晃的挑衅与羞辱也不为过!然而更可气的是,这莫努罗看着畏手畏脚,偏偏做起对联来拆字合字的功夫却是一流。一骑,一张,一战,正好可拆成同句的另两个字,琴瑟琵琶上的八个王字又暗应八王,偏生叫人根本寻不出有何可指摘之处。
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群臣神色复杂地看向方才还被他们群而笑之的莫努罗,他仍旧是束手束脚脊背微躬地站着,却再没有人敢嘲讽于他。
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小声交谈了几句,皆是一脸叹惋地摇摇头。掌院的苏清甫看着不远处静静傲立的沈惊鹤,担心地蹙起了眉头。前几日在殿中看到他夺目亮眼的表现时,他的心中满是骄傲与慰藉,想来若是戚小姐在天之灵知晓了,也必定会因为自己惟一的儿子而欣慰无比。
然而今日这道才是更为刁钻的难题。符合要求的字句虽不难寻,但是真正的难点,却是如何在对出的同时又能灭了胡人的威风。他们虽个个文采斐然,情急之间却也一时无法拟出合适的下联。
殿内无不面面相觑,闷声窒气,众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视线集中到了唯一仍面不改色的六皇子身上——这个未在太学读过一天书的皇子,真的有办法对出下联吗?
皇帝显然没有这个信心,他想到自己方才应允的四公主的婚事,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若是早知胡人的比试如此刁钻,他定当不会这般轻易点头……
思忖片刻,他抬手唤来内侍,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一番。那内侍领了命后,便沿着角落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