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眨眨眼。
言涿华说?的话,倒是?跟她平日有不同?的角度,她道:“你是?说?韶骅和熹庆公?主,现在受着气合作呢?”
言涿华笑了笑,拈了一张细长的“天贵星小旋风柴进”牌往桌上?一甩,道:“公?主名声不好,生怕做错了事,又被人掀起舆论来,更无葬身之地。而韶骅的位置上?,有太多上?任袁阁老积累下来的债,眼见着拆了东墙挪西?墙,窟窿都?越来越大了。这俩人都?不好过啊。”
说?公?主的事儿好理解。但韶骅的事儿,她知道的不多。
言昳捏了一张“五索”压在牌堆上?头?:“你是?说?国库亏空?”
言涿华毕竟在京师长大,耸耸肩:“既有袁阁老的窟窿,也有韶骅下头?的白蚁官宦们筑巢。贪墨横行这话就不说?了,听说?现在国库根本不敢大查大点?,因为亏得?帐根本平不起来。一查,就要有一窝人掉脑袋。”
言昳觉得?惊讶却?也合理,大明这年头?,各地方富得?流油,但国库一直虚的不像样子?:“睿文皇帝不问吗?”
言昳说?完,又觉得?问也没用,她自顾自道:“也是?,阁老都?是?给皇帝顶包的。谁知道这亏空跟睿文皇帝是?不是?有关呢。但他肯定不会认,只能放出来一些路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阁老赚钱回来补账。”
言涿华只是?粗枝大叶,也不傻,否则他前世也不会二十岁上?下接过元武的位置,独领一军。他道:“或许吧,反正这事儿肯定要解决,否则年后,就是?睿文皇帝登基三年,前些年说?不做细账,不开财会。但今年拖不下去了。再不解决,连六部的帐都?平不了。”
她心里一跳:“打仗也是?为了这个吧?”
言涿华知道的事毕竟不如她多:“什么?打仗怎么赚钱,更何况是?跟倭地打,又不是?对外攻城略地。哪怕说?是?打赢到倭地本岛上?,把几个独立的幕府都?榨干了,但那种规模的打仗,估计能收支平衡就不错了吧。”
言昳觉得?脑子?里的思路要串起来了。
跟倭地小打小闹,只能震慑收割一些海匪、或者九州上?独立的小幕府。打仗规模小,花的钱少?,赚的也少?。
若想把整个倭地都?打服了,屠杀一波幕府,收割几回财富,虽然赚得?多,但考虑到战争的规模,花的也多,估计利润率也不是?很?高。
所以说?倭地这种物产不丰的地方,虽然作为大明外港,积累了不少?钱,但钱不是?财富,等同?于钱的实物才是?财富。倭地就缺乏这种财富,所以跟倭地打仗,就属于那种赚不了大钱的买卖。
所以有个办法,就是?利用倭地的焦虑,收割他们。
拿言实将军的名号、宁波水师的集结,唤起倭地对于自身安危的极大焦虑,作为军力并不强的他们,必然想要大量的获得?战船,武装自己,甚至焦虑之下不顾价格。
但他们能选择的范围并不多。
周边各国,大都?是?大明的附庸,也没什么军力。大洋另一端又太遥远。
考虑到大明的分裂与内斗,或许从?某个想赚钱的富商手中买船,才是?更快更好地选择。
只是?倭地不知道,一切都?是?熹庆公?主准备好的圈套。
她估计早就筹备此事,环渤船舶制造公?司的私企名号,也正好就是?掩盖此事的最好帷幕。
假设,倭地大价钱从?熹庆公?主这儿买走了船只,但仗却?只小打小闹的打两场,就匆匆告终。倭地到时候想要退货也退不了了吧,真要是?想用这些战船反攻袭击大明,估计很?快也发现这些战船都?是?旧船、渔船改造的,根本没有足够的战力,还会问题百出!
言实为什么打仗前,却?带着一家老小南下,似乎并不害怕战争扩大,危及家人,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戏台上?唱白脸的戏角。
他的存在,就是?渲染进攻倭地的氛围,让倭地几大幕府感觉到即将完蛋的恐惧,然后疯狂买船。但实际上?,这仗根本不会打大了,他会高高的抬起剑,然后轻轻地落下,随便割点?能交代的皮肉伤,就收鞘汇报朝廷了。
而到时候,年关前后,在睿文三年的御前财政会议上?,言实夸大这小打小闹做戏的战争花的钱,公?主又把卖船的钱上?缴,补上?账目的亏空。
帐一扣,库一补。睿文皇帝拖到登基三年才开办的财政会议,就可以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一整套逻辑,都?太大明,太官场,太中原了。
但凡是?个对内阁稍微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种事儿最起码百年前,两百年前,在紫禁城小小的暖阁里,被计划过无数次了。
公?主这么做,怕是?也要买几年安定,买睿文皇帝的信任。按前世,梁栩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才准备充足,向皇位伸出手,公?主这辈子?估计也考虑到短时间?不可能上?位,不如跟睿文好好相处下去。
怪不得?。
怪不得?啊。
公?主怎么敢叛国卖船给倭地?
就是?因为这事儿皇帝都?有参与!
当然皇帝是?不可能露面的,这国库的亏空又跟韶骅的位置关系比较大,他为了保住乌纱帽,必然是?由他代表圣意?,来跟熹庆公?主沟通。
但卖战船给倭国这事儿,如果提前传出来既会影响计划,也会名声烂臭,所以,为了掩盖此事,所有人都?花了好大的精力。
比如说?熹庆公?主跟韶骅之前在朝堂上?因为公?主生母太妃的事儿吵架,比如说?韶星津跟梁栩不对付,仿佛都?在说?——我们不可能联手哦!
实际在底下都?是?一路人。
至少?现在为了同?一个目的。
但,韶骅毕竟是?国库亏空的“元凶”,他自然不想牵扯太深,估计不会跟公?主正面联络商议此事,也不会留下把柄。
而且,环渤船舶是?公?主的公?司,公?主也怕赚了钱给了国库,自己转头?被皇帝卖了,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头?上?。所以她必须要抓住皇帝或者韶骅的把柄。
所以这件事就是?既联手,又极其?警惕的提防彼此。
言昳觉得?越理越顺了。
白旭宪的位置也在这场交易中展露了。
他的人脉、他的身份,都?使得?他很?适合做公?主与韶骅之间?的这个中间?人。
但驸马口中说?的,白旭宪做的“极其?漂亮的事”是?什么?
白旭宪到底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言涿华看着言昳忽然不动?了,以为是?她手里憋了什么好牌。言昳思索许久,他都?紧张起来,她却?忽然把手中一把没打出去的好牌往桌子?上?一抛:“我输了。”
言涿华:“啥?哈?你憋这么多牌,估计要输好多倍哦。”
言昳笑起来,看着他,两眼弯弯:“我突然脑子?顺了,抛出去一点?小钱也不用在乎了嘛。不打了不打了,天都?快黑了,你也不想想,你娘会不会尴尬的都?快跟我家大奶奶没话聊了。或者你们在这儿用饭?”
言涿华觉得?小年在人家家里用饭也不合适,看外头?天色确实不早了,道:“我们还是?别留了。打牌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你也太让着雁菱了,你瞧她赢了多少?呢!”
言涿华正收拾着牌,捏起杯盏要把茶一饮而尽。
言昳眼中却?闪着一些神采,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由衷道:“不过今儿幸好你来了,你要是?不来,我脑子?里还想不明白呢。”
言涿华差点?被茶水呛着,慌手忙脚的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转头?:“想明白什么?”
言昳打算往白旭宪屋里去查探一番,也不打算送客了,就一边让白瑶瑶送他们出去,一边走出门笑道:“想明白你也不是?个大傻子?,有时候你这脑袋瓜,也挺好使的。谢谢你今儿陪我,我还挺高兴的。”
她说?罢就走了。
雁菱盯着言涿华,看着言昳的身影从?玻璃窗子?外移远,她忽然叫道:“咋打个牌,还打的她看上?你了!”
言涿华愣了片刻,面红耳赤:“你胡说?八道什么!她那话是?这个意?思吗?!”
雁菱:“怎么不是?了?你陪她,她很?高兴,这话还不够意?思吗?你还想让人家抱着你的脑袋猛亲吗?”
白瑶瑶听着,这才后知后觉:言涿华难道是?……喜欢二姐姐?!
雁菱又道:“她都?夸你脑袋好使了,这还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简直就是?爱的盲目的不得?了了!”
白瑶瑶惊:是?这样的吗?确实,二姐姐很?少?夸人啊……
言涿华几乎是?踉跄起身,袖子?捂着嘴,脸红的跟熟虾热蟹似的,差点?夺门而逃:“你想多了!哎呀你懂什么,我跟你没话说?,走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来说就是。
大明摩拳擦掌说:倭地我们要收拾你了!我们还派出了言实将军!等着吧!
倭地:我好怕我好怕!不行我赶紧要买船!周边邻居太弱鸡,大洋彼岸来不及,那我就向大明的富商偷偷买吧!钱我也不在乎了!
大明:嘿嘿,钱我收到了。我就戳你两下,也不打算大打出手了!言实将军吓吓你而已!
然后到年末开财政大会的时候,本来账目上的结余跟国库里的钱,差了两万万两(假设)。
但公主把卖船的钱上缴了一万万两。
言实将军说:“这打仗太花钱了!倭地太强劲了,我们为了赢过倭地,花了一万万两!”
国库补一万万两。帐上因打仗扣一万万两。
嘿,平了!国库不亏钱了!
咱们同舟共济,大明如日中天!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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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种事儿,肯定不止发生在大明过。
当然,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