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会变成什么?样?”李月缇听懂了正在?发生的事,脸颊发麻:“倭人会怎么?做?”
言昳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很庆幸言实将军来了,倭人虽然有备而?来,但宁波水师好歹是四大水师之一。倭国买了船,也不至于一下子?强到可以对江南沿岸肆意妄为。但我想,言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倭人手中有英式战舰,某部分英式战舰的射程都很离谱,如果?不知状况贸然对战,恐怕伤亡会十?分惨重。我想要尽快通知他。”
山光远忽然起身:“我去吧!”
言昳本想说?找言涿华去通知他爹,却没想到山光远主动站出来。
山光远道:”这?件事胜在?速度,再去找言涿华未必来得及,我可以现在?就出发。“
言昳觉得他想去,更是因为他心系海战。
山光远前?世算不上?对任何一个朝廷有忠心,甚至卷入进了多场内战之中,他甚至也瞧不起打仗的自己。言昳一度以为他打仗不过是因为他还想爬回白瑶瑶身边。但到今时今日?,她实在?不能?再说?他是个恋爱戏工具人。
他这?样对财富权利并不渴求的性子?,卷入战争,必然因为有别的渴求的事物。不会是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会是一个渺茫的期盼。
只是上?辈子?俩人关系也不好,他追求的路漫漫,也没有跟言昳提起过。
甚至他们这?一世靠的远比前?世童年时更近,言昳只越来越……迷惑。
她对他越来越信赖,又越来越不解。
他为什么?有这?样好的脾气,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走上?原著中的某些?剧情?
是言昳重活一世,改变了太多剧情?
所以……前?世那些?事就都可以不作数了,现在?的山光远是……崭新的、与上?辈子?那些?烂糟事儿没关系的山光远了?
言昳心底有那么?点……来不及细品的高兴。
言昳道:“就怕他到时候信不过,需要你?说?服他了。这?样,你?同我一起归家,我写封信说?明此事。到时候,你?就留在?言将军那里吧。你?应该也想见识见识海战吧。”
山光远点头。
虽然他跟言将军一直有联络,但若没有白府的信件或者信物,他恐怕到时候连宁波水师的军营都进不去。
他上?辈子?见识的海战已经太多了,在?他刚平反的时候,也跟倭人交手过几次小?的战役。
他更想去帮上?忙。
回到白府,言昳斟酌一下用词,写下信件说?明此事后,又给了山光远一块白府的印章。
他简单打包行?囊,快要离开西院之前?,却听着有丫鬟来报,说?是衡王殿下来了白府,似乎去了书房与白旭宪谈事。
言昳捏着眉心,脑子?有些?乱。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一切都像是风暴般裹挟着她和诸多势力?。
山光远肩上?挂着单薄的行?囊,一时都不放心走了,皱起眉头:“衡王来做什么??”
言昳揣着袖子?,站在?门?边,冷笑道:”这?帮人到这?时候,想的不是对外,而?是内斗,而?是谁来顶锅。白旭宪手里有对韶骅不利的证据,梁栩是来取这?个的。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件事,也够可笑的。”
山光远并不吃惊。
言昳叹气道:“倭国都敢进攻盐城,必然是希望能?痛击大明,来谋求独立。问题是,这?件事瞒不住,等到双方交手,对方的英式战舰在?海面上?与大明水师相遇,很快就会天下皆知。所有人都会知道大明偷偷卖船给倭国,知道倭地如何如何欺诈大明。“
从百姓的角度来说?,倭地入侵,丢的是人命。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此事闹大,丢的是大国脸面。
但有时候,害人的不是外敌,而?是脸面。
关乎脸面,往大了想,使得大明绝对不会让倭地独立,反而?可能?会投入更多兵力?,去报复管控倭地,让这?两方的对战在?短时间内会极度激烈。
关乎脸面,往小?了想,这?件事必然会被掩盖。如果?能?够快速压制住倭地还好收拾,如果?压不住,就要有人来顶锅。这?顶锅的人会是公主?还是韶骅?
这?取决于这?两方彼此手中,有多少对方的把柄。
白旭宪帮公主拿到的那个把柄,就变得很重要了。
言昳觉得有些?冷,抱着手臂,对要走的山光远道:“你?讨厌打仗吗?”
山光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应该了解他前?世就是个职业将领,生来不会做太多别的事情,就只会去打赢每一场战役。难道她看出来他前?世的某些?情绪……了?
山光远摇头:“不怎么?喜欢。”但他很擅长。
他又补充道:“但我最讨厌,一场场战争后,什么?也不能?改变。”
言昳靠着门?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远处,似乎在?回想过往。也不知道她当年死后,一场场战争能?不能?改变什么?。
山光远道:“金陵恐怕也会生变——”
言昳不用他多说?,裹着披衣转身而?去:“我知道。你?去就是了。”
*
山光远找到言实,花了很大的功夫。
从金陵出发,一路快马到达宁波并不难,他到了宁波水师的驻扎地。说?明来意后,军营中的人不怎么?信赖他,但也说?,言实将军现在?并不在?宁波,但他不能?透露言实将军具体?去了哪里。
宁波水师军营的士兵看这?少年只道一声“知道了”转身就走,嘴里嘟囔道:“知道什么?呀?言实将军的行?踪都是军事机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了?”
不在?宁波,那料想大概率去了盐城附近,迎击倭地军队。
倭地军队的优势都在?战舰上?,他们做乱屠杀后不可能?会留在?盐城,必然会回撤或紧接着做乱沿海其他府县。
山光远太了解整个江南沿岸各个大小?港口的水深,宁波水师最主要的战船是宣陇一十?九年与二十?三年出产的峰岩宝船,能?够容纳这?种级别吃水的大船靠岸的港口,在?宁波到盐城之间,只有两座港口。
山光远几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的往那两座港口敢去。
第一座是东台河附近的川水港,另一个是盐城附近的大丰港。
这?两个港附近连官道都没有,也没有修建特别正规的码头与机构,只会在?一些?军事海图上?标注出来,山光远一路上?大半的路都是在?没有灯的山中野路行?进,他从一处农庄顺了一把斧头,沿路一边砍着低矮的树杈灌木,一路艰难前?行?。
他行?路倒很有经验,该如何节省体?力?和口粮,摘取哪些?杂草给马做暂时的马草,如何在?严寒雪灾中保持体?温。他只在?两个早晨爬上?树,休息了片刻,几乎是日?夜兼行?。
第一处川水港他扑空了,就往大丰港走,这?里就离倭人袭击的战区太近了,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流民百姓,路边甚至都有大批逃出后因为受伤过重而?死的尸体?。
就那么?堆在?路边在?,落雪中被冻成一座雪白的坟丘。
有些?小?村落里,挤满了从盐城逃难出来的百姓,衣衫褴褛的抱在?一起,满脸茫然。
在?夜晚,他接近了大丰港附近,他终于看到了水师后勤在?岸上?的营地,和风中渺渺的白烟。
他远远的嗅一口,是熟悉的军中大锅饭菜的气味。只是在?这?些?饭菜中,还有一股更熟悉的……尸体?腐烂的气味。
山光远到达的时候是夜晚,他沿着海岸往扎营地赶,终于看到了气味的来源。
海岸边,明明没有礁石,却有着黑暗中轮廓依稀的起伏,堆叠或平铺在?漫长的泥滩涂上?。山光远的马蹄声与海浪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他手中的马灯低垂几分,光晕像是纱衣,拂过数个趴在?沙滩上?的发髻与脊背,哪些?曾经洁净或欢笑的脸上?,缠满了绿色粘稠的水藻。
那是盐城海域因建厂而?泛滥的浒苔。
数个尸体?被海风与涨潮堆叠在?一处湾口,堆高后支棱出来数支折断露骨的手臂与腿脚,像是一块嶙峋的望海礁石,挂满了军靴、布帛与手镯。
山光远马蹄缓慢,恶臭、海风与烧焦的气味,凝固在?本应该最清新的海岸。
他往外看,终于看到了很远的海平线,似乎有一些?细小?的光点,应该是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宁波水师的舰队。
他没有以袖掩鼻,只是将马灯挂回马颈下,轻踢马腹。马灯摇摆,某只半埋在?泥滩却指尖向天的手擦着马腿而?过,手指上?的银戒指,在?光晕下明亮的一闪,随着马灯移去,再次灰暗烂臭在?无人的海岸边。
山光远知道言将军选在?这?儿扎营也是没办法。
毕竟这?里吃水足够,还靠近一处不受污染的内河,只能?勉强容忍因洋流和海风汇聚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