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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血案(1 / 2)


宝膺翻身下马,在雪中走了几步,看向两架马车。他的父母各自坐在或华丽张扬,或低调寒酸的车驾中,无一人出来在渐渐细密的雪中面对他。

宝膺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只是很快被他母亲捂住了嘴,哭声骤然停止,只漏出几声呜咽。

宝膺垂下眼还没有开口,华丽马车内传出慵懒嘲讽的笑声:“男人果然都是一条心,小小年纪知道跑出来给你爹通风报信了?”

宝膺发髻上落满了簌簌盐粒般的雪,天风冷的惊奇,雪丝毫不化开。

他没有反驳。

总比知道他跑出来见言昳要好。否则涉及报纸的言昳也可能被她报复吧。

宝膺想了想,只并袖道:“娘,您与……爹有什么事,那也都是你们的事情,让这对母子走吧。她们本来就无意跟我爹扯上关系,早早就在昆山开始准备新生活了。若不是我爹非将她们拉扯进来,你也不会见到她们。”

公主在冬风中摇曳的绣燕飞柳丝绒车帘后笑了起来:“这母子就是宝迁在我脸上唾的一口痰,你还怪我要擦干净了?”

所以对她来说,杀这对母子,就是擦干净一块痰吗?

宝膺太了解自己母亲这些年的手段,闭了闭眼睛道:“您想怎么了结这件事,心里才觉得舒坦。”

熹庆公主的马车中安静了片刻,像是她真的在思考,她语气竟然还放软了几分:“我怎么想,要看你爹的态度。可你瞧瞧,他都缩在车上不肯出声,不肯露脸。你爹还没有你的这几分勇敢。”

那些侍卫或许觉得公主的态度是家中闹别扭,女人总要找个台阶下。

但宝膺父子都知道,不可能。

驸马这会儿不能再不下车了。他从车上缓慢的下来,尴尬的盯着公主车前绛色丝绒帘,清了清嗓子,摊着手:“都这时候,也不怕话说不开了。你能有别人的孩子,我凭什么就不能有?再?说,当时成婚的时候,你不也骗我说你肚子里的宝膺有可能是我孩子吗?”

他为了占理,也不在乎在宝膺面前不留情面的揭开真相了。

宝膺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脸上难堪。

驸马又道:“咱们要真说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建立在你的欺骗之上——”

“一个奴才,也跟我在这儿论对错?”公主声音拖出傲慢的长腔。

驸马噎住,受此大辱面色青白:“……奴才……你竟然说我是奴才,我当年也是进士出身——”

公主轻笑:“以为爬上我的床,跟梁姓女人睡过了便也是主子爷了?更何况你骨子里的奴颜婢膝也是那帮进士中的佼佼。我睡过的满朝文武、状元才俊可没数过数,主动扒着愿意当孩子爹的,你也是最早的。咱们成婚时,我立的规矩你不遵照,我就能今日教训你这个奴才!”

驸马被她话里话外的侮辱,激的几乎要站不住。

当初他确实听闻十七八岁的熹庆公主有?孕,但不想成婚。他那个年纪也算是青年才俊,得知消息前碰巧之前在某次聚会中与公主有?过一次露水情缘。

他知道,那些聚会中有多少男子都曾是公主床伴,自己哪怕在她面前露过脸,也不会被记得太清楚。

于是他主动请缨,说愿意为公主解忧,认下孩子,求娶公主,也不在乎孩子的亲爹是谁。

公主犹豫之下,宝迁意识到估计愿意当这个便宜爹的人不少,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他还主动说可以接受诸多不平等条约:比如公主婚后的私事他一概不会过问,只要别闹得太难看就行。他自己也绝不会有?别的女人,或有?任何行为不端,让公主面上无光。

是,宝迁家中是元末就有?的书香门第,可这年头书香门第四?个字约等于穷到叮当响。

当然也有?小部分向白家这样有远见的有?祖产会买地,但绝大多数考出来之后若不能娶富商女来得到妻子家的支援,打点之后的官途,几乎在冗杂又朽烂的官制中寸步难行。

官商早已混杂成一团,巨贾家中子女,几乎不用科考,就可以在当地混个官职。

而去挤破头科考的,大多数还都是没路可选的家庭。

现在都已经不是榜下捉婿,而是这一年的进士几乎都会纷纷参加富商巨贾的酒会诗会,只盼着哪家能将他拽去做婿。

当年宝迁有?幸能捉住公主这样的巧机会,自然各种表忠心。公主当时似乎陷入了某种囹圄难境,也同意了下嫁宝迁,当时她的下嫁也算是当时京师的巨大风波。

宝迁也确实在之后几年内,没有管公主,反而出席各活动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公主给予了他想要的——在刑部几乎顶格的晋升速度。

不过,宝迁的安分,也源于他的某个某个想法——因为他发现宝膺出生后,竟然跟他有?几分相似,他欣喜想着也有?这样撞大运的时候,说不定自己跟公主之前的露水情缘是真的有?了结果,他便尽心尽力抚养宝膺……也觉得这场婚姻会因为这孩子变成终身铁饭碗。

但到宝膺三四?岁的时候,他看着五官出落的宝膺,也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真傻,要有?这么幸运的事儿,也不至于让他投胎到一个只有牌位没有金银的家族。

宝迁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让宝膺跟他像起来……比如喂胖这孩子。公主不管,他常常独自在府上养这孩子,宝膺到六七岁的时候,被养的痴肥,引来公主的厌恶,他才只好收敛收敛。

而后没几年,宝膺也开始抗拒他……

眼见着他又出落回本该有?的模样了。

当然,宝迁意识到自己无子无后,这跟烂脉传不下去的恐慌占据了他人到中年的心。

先帝病故前,公主顺嘴提了一句想和离不是不可以。

但驸马深知自己多年人脉都依附在驸马的身份上,若和离,自己仕途多半要完,不能随便和离。但他又觉得没有自己的血脉也不成,就和白旭宪倾诉此事。

白旭宪大包大揽,说自己府上不缺女人,不过是拿个肚皮,就问驸马爷看上了哪个——

才有?的今天这一切。

但驸马爷却觉得自己这些年太委屈了,太寄人篱下了,忍不住还反驳道:“那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跟总是彻夜不归,甚至依旧跟多个男人来往的?”

熹庆公主笑:“奴才看主子家里人来人往,该欢喜。”她竟不再?理会驸马,对宝膺道:“你要想救,也不是不行。侍卫,给他把刀。”

宝膺怔怔的接过直刃短刀,沉甸甸的,冰冷的刀刃因为他手的温度而现出一些哈气似的雾氲。

熹庆公主:“杀了养你多年的男人。或者杀了那对母子,你选一选?”

宝膺条件反射道:“我不选!”

熹庆公主并不介意:“那就都杀了吧,带走去山里处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宝膺瞪大眼睛:“你是非叫我杀人不可?!”

熹庆公主:“你总要杀人的。是我以前误以为你是他的孩子,所以才对你疏于管教。但你若不是,那你就该走上正道。现在学学阿栩,还不晚。”

宝膺捏住刀刃,惨笑起来:“所以你就是这么教梁栩的吗?教他杀人?!”

熹庆公主:“他不需要学。但你就是块扶不上墙的软肉。你不学不行。选吧,我没那么多时间。不论你选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驸马惊愕:“你让这孩子弑父——哪怕我并非亲生,他也叫了我十几年爹!你就想让他手上沾血,你算什么母亲!宝膺,别听她的话……你不用做这种选择!”

宝膺低头看着那刀刃,斜起来,如镜子般映射着他一双眼。眼睫低垂,眸中无光。

他懂,她就是要让他不论如何都背点罪孽,做出选择。

宝膺一瞬间,甚至有种将刀刺向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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