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言夫人知?道,一个没有家的女孩,在这个世道会遇到太多麻烦和苦,五年了,她都到了待嫁的年纪了,再没有娘家做靠山,以后更是成婚都不好?相看人家。
言夫人没问她这些年在外都住在哪儿,经历了什么,但言昳的肌肤容姿、衣着打扮与来京的马车,都证明她在这个世道里有混的游刃有余的本事,并没吃太多苦。
其实言昳这些年在外行走,基本都用?的是“言昳”这个名字,言夫人这样留她,她喜欢言家的氛围,也动心?,但又?觉得自己?不适合有家,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言夫人转头进了屋,又?命人拎出一个木箱,道:“两年前,我也算悉心?打理,就赚回了你当初借我的银子,我托人去问了几?家银行的利益,便擅自加了些利息还?你。当时若不是你,怕是言家要缩衣节食寒酸过一整年了。你要是要走,把这些银钱也带走吧。”
言昳自然不能拿,笑了笑:“要不,我还?是留住一些日子吧,这些钱便当做我在您这儿造作几?日的钱了。”
言夫人看她周身装束,其实心?里大概明白,她也是不缺钱的,便笑着点头应允下来。
回头言昳若嫁人了,言家把这些钱跟替她备的一份嫁妆一起?,还?给她就是。
结果言昳才住了十几?日,她真是快完全被同化了。
言夫人趁着她在,立马撺掇着她带着抹不开面儿的雁菱去相亲,但不是单独跟哪家公子相看,而是说给她俩打扮着,按邀约帖子去一个叫“烟深水阔舍”的地方。
言昳这些年,也不是耳聋目瞎,她不但知?道烟深水阔舍是什么地方,更知?道这舍主是她老?相识了。
想了想,她也同意下来,却没想到言夫人……嫁人前也是将门出身的,一辈子朴实勤劳,对于美的观念——也非常朴实。
因为雁菱不愿意涂脂抹粉,言夫人又?想让自己?这两个闺女能够闪亮登场,就瞅准了伏羲女娲的打扮,找人搞了身又?红又?绿、宝象尊华的衣裳。
就是庙会上做肩舆□□的妈祖与送子观音,都没有这样的艳丽浮夸。
言昳当时几?天?都在外面忙,没时间回来试衣服,也不知?道看起?来素净整洁的言夫人,搞出了这样的穿搭,今日早上忙完归了家,才眼?前一黑。
言昳又?抵不过言夫人期待的眼?神,还?想着雁菱估计要跟她搭配成双人组,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临时借了一块丝纱遮住脸面。
这会儿,一个粗狂原始的伏羲,和一个庙会风格的女娲,挽臂走在游廊上,时不时引来人们的侧目。
但大部分人估计都把他俩当成了情?侣二人。
毕竟雁菱如今的身量,比言昳高了小半个头,她之前随言实入过剿匪军,听说过一两年她也会受军中的职位,做京郊的侍卫长。
言昳与她挽臂穿过水边石道,她瞧见靠着茶台与果点桌边,还?有几?个戴假发打扮成欧洲贵妇的;甚至有个男子竟然满脸胡子,皮肤涂黑,做钟馗模样,手里拎着个纸扎小鬼,还?动不动就做出吓唬贵女们的举动。
哪儿来的幼稚鬼啊。
看见有这样不要面子的,言昳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把头上罩的丝纱摘掉,随手拿起?茶台上的杯盏饮茶游园。
她更想找到舍主在哪儿。
只是她不自觉中,数道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这绿衣红色披帛的装扮,浮夸中也有种唐末的艳色,敦煌的异域,她梳着飞天?髻,耳边是八角灯珍珠耳饰,处处都金碧辉煌似的富贵。偏生?她若银月的鹅蛋圆脸,眉间一点红胭,生?出颦笑多姿的世俗艳色,像是大俗亦大美的尘世繁华似的,压住了满身的富丽堂皇。
男孩们欣赏不了这样的艳美痴丽,绝殊绰约,只往她身段上滑去目光,反倒是些年轻女孩看痴了:“她扮的是壁画上的提婆飞天?吗?这是谁?以前在京师怎么没瞧见过?”
但毕竟世风不好?言昳这口?,大家都喜欢软肩细颈,小手窄腰,肤白质弱的文雅书卷女子。有些男孩女孩皱眉,说她面若银盆,肩厚肉圆,白胳膊上碧玉串珠都跟勒紧了似的。更是连束胸的小衣也不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香门第的女孩。
言昳前世很喜欢别人这么说她。
不正经是对她最直接最不假思考的夸奖了。
不过这辈子,她也是想努力变成雁菱这样高高瘦瘦的女孩,但个子可能比前世高了一丁点,瘦是……很难了。
她明明吃的也不多,但就是看起?来是丰腴微润的类型。
但言昳可是太知?道自己?美了,而且她也很喜欢造作打扮。从前世,她接收过的痴望与不忿的目光太多,她就跟天?生?活在灯下台上的人似的,浑不在意的笑着和雁菱聊天?。
雁菱觉得她最美,拉着言昳出来玩,也像是显摆自己?有个大美人妹妹似的,引着言昳就想往人最多的地方走。
言昳转身,就瞧见那个扮钟馗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提起?手里纸扎的小鬼,就要吓唬她。
雁菱不怕刀枪火海,就怕鬼,吓得大骂一声?,差点跳在言昳身上。
言昳拨开纸扎的小鬼,看着那钟馗:“你知?道舍主一般都在哪儿吗?”
好?像也把这钟馗给问住了,他望着她目光闪动,后退了小半步。
言昳腹诽,这钟馗够敬业的,好?像用?胶水把自己?眼?皮都粘了个难看的褶子。
钟馗想了想,往那边指了指,果然一道门廊处,站着两个长衣奴仆。
言昳对钟馗点头道谢,对雁菱道:“你先?玩,我去跟舍主打声?招呼。”
雁菱:“啊?你认识舍主?”
言昳:“嗯。跟认识你这个钟馗哥哥差不多久了。别怕,你哥为了来偷偷给你保驾护航,都把一张脸糟践成这样了,你还?不陪他聊一会儿?”
雁菱瞪大眼?睛看向钟馗。
钟二傻子佝偻着演捉鬼的肩膀,就想跑,被雁菱一把拽住了。
言昳笑看着兄妹俩叫闹起?来,往舍主那边走去。
门廊门口?的奴仆自然拦截住了她:“今日还?没到舍主登场的时辰,还?请尊客在园中再等?待片刻。”
言昳笑道:“我与世子爷有话说。算是旧人朋友。”
两个奴仆对视一眼?,道:“您要是朋友,还?不知?道爷不肯让人称那个名号吗?”
言昳微微一怔:“是吗?我只几?年前在徐州见过一面。”
奴仆又?交换目光,想了想:“爷正在院中小憩,若是爷表现出半分不想见的样子,就别怪奴几?个无礼带您出来了。”
言昳点头。
一位奴仆请她往院中走过。
这处宅子真的修建的风雅,听说是宝膺父亲生?前的一处房产改的,言昳以为他这两年跟公主关系和缓了些,但好?像又?没有。
她随奴仆登上石阶,穿过一片竹林,便瞧见了竹林中一片草地中,养了好?几?只猫儿,一身量修长的男子穿着浅金色窄袖圆领衫,却没有束发或戴冠。
这并不意味着他披头散发,而是他在这旧唐制式的衣袍之上,是一头修剪过的洋人式的短发,还?带着点自然的微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十七八岁了,终于到了成年了!
要不然四十多万字还十三岁,我怎么写谈恋爱啊!怎么写新瓶装老酒的老夫老妻的恋爱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