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法号元倪,打小记事起,便生活在寺庙之中,敲着木鱼,念着经书,有时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子有父母相伴,他便问师傅自己从何处来。
师傅便说是佛主的馈赠。
元倪信以为真,一心向佛,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届高僧。
直到那一年冬天,天寒地冻,雪落不停,元倪的情劫便随着一场风雪一拥而入。
那日亦是一场大雪,恰逢他清扫院落,便立在风雪中不停的挥着扫帚,突听一阵极小的脚步声。
元倪回眸看去,便见一青衣女子不知何时进了寺院之中,她躲在树后,怯怯的打量着他。
他看她衣着单薄,面色苍白,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还是按照平日里的流程询问,“女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只听青衣女子小心、试探的问道:“师傅可以为我念一段经么?一小段就好…”
青衣女子正是从白府出逃的白芊云,今日有人向府中提礼,她趁着护院不注意逃了出来,却又不知该前往何方,机缘巧合下看到一座寺庙,想起曾经有下人悄声谈论过,说是寺庙里的和尚都很神奇,只要听他们读上一段经文,所有悲伤事情都将随之而去。
元倪见她吐着寒气,握着树干的手微微颤抖,点了点头,道:“施主随贫僧过来吧。”
说着上一旁拾了些木头,才将白芊云引向了大殿后自己的小房间内。
白芊云一路上很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随着元倪走了进去,房间内空间虽是不大,物品却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着井然有序,白芊云吸了吸鼻涕,嗅到了股淡淡的香火味。
此时元倪已经将炉火点燃了,便抽出两个蒲团,递给白芊云一个,率先盘腿坐了上去。白芊云见此也学着他的动作坐下了。
“不知女施主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元倪问道。
白芊云想了想,垂头说道:“师傅,实不相瞒,今日…”
她略有些迟疑,看着火苗悦动映出来的光芒,吐了口气,敞开了心扉,“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白芊云言毕偷偷打量了元倪一眼,见他端坐在那里,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在等着下文,白芊云在脑海里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重头说道:“从小时候起,父亲便逼我做很多很多我不喜欢的事,除了琴棋书画外,还要绣很多漂亮的东西,他不让我与别人说话,不允许我外出,甚至控制着我的喜怒哀乐,他说我脑子里不允许装有太多的情绪,有的时候…我皱了一下眉头,便会被他抓进一个很黑很黑的小屋子里关上很久…”
白芊云说着伸出手反复打量着,似乎想起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身子忍不住颤抖…
她吸了两口凉气,才镇定下来,咬着牙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一个普通女子该做的,可后来才发现普通女子跟我并不一样!虽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却不用整日被关在府中!她们可以逛街、可以游湖!可以与朋友们一起写诗对词!开心了可以大笑,难过了可以痛哭,可以做很多很多我不可以做的事情…”
白芊云抬起头,眼里除了恨意以外,多了些茫然,看着眼前的元倪,鼻子一酸,蔓延上了泪花,“师傅…你知道么…我…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需要朋友…我也好想大哭一场…我…我…我甚至没有看过这么长的街道…甚至没有看过像今天这样…一望无际的雪…”
她说着忍不住掩面而泣,却又想起每次哭的时候都会被父亲关起来,赶忙伸出手擦着脸上的眼泪,“师傅…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逃出那座牢笼…”
谁料今日的眼泪,越擦越多…
听着她实在憋不住后,发出的恸哭,元倪心里不由有些沉重,突然间感觉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控制着喜悲,就像外面的那场大雪,不允许有任何过多的色彩。
他一直为他人指点迷津,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想过,用寻常人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元倪眸色里不由有些复杂,便拿起一旁的木鱼敲了起来。
白芊云听着木鱼声,抹泪的动作一僵,抬眼看着元倪闭着眼睛,左手里转着佛珠,也不由学着闭上了双眼。
耳边的木鱼声似是忽远忽近,白芊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这时才听元倪缓缓的念起了经文《如意宝轮王陀罗尼》,“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