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四娘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迅疾反应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告诉她:“殿下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返京,今晚粮商们预备在乘风楼举办一场酒宴,为殿下践行,你要来吗?”
包四娘自然希望她到场,只是秦浊看着她手上的请帖,似乎有点嫌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秦大哥要是有事情的话……”
熟料,秦浊又一把抓去了请帖,顺手丢在了阳台上,“请帖收下了,去不去,到时候看心情吧,你给我留个位子就行。”
包四娘浅浅道了声好,看她脸色不对,也不再多说什么,告了辞便离开了。
酒宴上,李靖梣的仪驾未至,粮商们便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近日在康阳县发生的几件大事。据说县令马大人因贪赃被撤了职押去京城了,萧王府昨个也刚被查封,官府从里面搜获了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听说都是从各地搜刮来的民女。他们这些围观群众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似的,绘声绘色,反而曾经身处局中的秦浊听得一愣一愣的,十分错愕。
这是真的吗?堂堂一个萧郡王,凡人眼中的天潢贵胄,她之前花了无数金银想要结交上的皇亲国戚,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都完了?
如果说路柴生的倒台还能让她维持一份明哲保身的理智,那么李平溯的无声淹没则让她真正见识到了皇太女周围的水有多深!
距离!这样的一个几乎站在云端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和她们这种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平民百姓根本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她现在似乎理解了为什么李靖梣由始至终没有对她进行过激的惩罚,怕不是她胸怀大度,而是根本就不屑一顾吧!
因为距离太远,她们之间审物的角度也有天与嚷的差别。
她如日月悬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自己只是一只弓着腰的小虾米,想在潮来潮往的人群中直一直身子都难。距离,恰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才真教人心灰意冷,望而生畏!
想起之前自己摸着请帖翻来覆去颠倒纠结要不要来的没出息样子,她的脸便臊得像桌上那盘红烧虾一样,热烈滚烫,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什么狗屁的江南头号粮商秦大官人,在真正的权利角逐面前,怕是连狗屁都不如吧。
包四娘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特地过来问候。秦浊便指了指楼上说:“我去廊上吹吹风,过一会儿便回来。”
她沿着阶梯上了二楼。这乘风楼一共分了上下两层,二楼围了一圈红漆栏杆,往下能看到整个大厅。因为人全都在天井似的大厅里等候皇太女大驾,所以上面很清静。只有几个壮丁挨个往房间里抬酒,丫头们从容地布置碗筷。
秦浊从东面的雅阁前经过,直接拐上了南面临街的长廊。廊上挂了一排红彤彤的灯笼,足以让人第一眼感受到楼里的喜庆。但是那个倚坐在栏杆上双目发怔的女子,神情就没那么欢喜了。
“哟,这么巧,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到老板娘。”
那瓜子脸的女子闻声扭过头来,看清来人,脸色微微一变。匆忙站起来见礼,“秦大官人既然来了,小女子就不打扰官人的清净了,这就告辞!”
“欸,干嘛急着要走?!”秦浊拿胳膊拦着,低头欣赏她的脸,“老板娘似乎很不高兴啊,是在为杜三爷发愁吗?也对,连萧王爷都倒了,这跗骨之蛆杜老三能不倒?失去了这样一座金主靠山,啧啧,连我都为老板娘和这乘风楼的前景担忧呢!”
秦浊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挑起她的下巴,半弯的嘴角挑衅十足。
“不如你跟了我罢,好歹我也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比那又老又丑还妻妾成群的杜老三不强多了?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杜老三今年起码五十有二了吧,你这么年轻,又花容月貌,和他一起睡你不觉得心里膈应得慌吗?”
老板娘啪得一下打掉她的手,狭长的凤眼红了一圈,“我知道得罪了秦大官人没什么好下场,你要杀要剐便是,何故要来羞辱于我!”
“咝!还挺有气性!”秦浊并不跟她客气,抓住了她乱甩的手腕,把她逼到长廊里侧威胁道:“你就真不担心这乘风楼落入别人之手?我可告诉你,杜老三平日在商场上树敌不少,一旦他倒台,有的是人想要这乘风楼,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我呢,起码我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当老板娘。路老二败落时他身边的惨状你也见识过了,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你就会被咬得渣都不剩!所以,怎么样,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是给我还是给别人,你自己看着办!”
秦浊的恐吓似乎起了效果,见她一动不动地倚在墙壁上,闭目咬唇似在做艰难的抉择。秦浊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可鄙,往常这种威逼利诱之事也不是没做过。商人么,向来是唯利是图,即使她不去拿,别人也会去拿,起码自己还能给她安全保障,也不算亏待了她。只是心里那股惶惶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很久没去山上见师父了吧,赶明儿得好好备些茶叶,上山孝敬他老人家去。
李靖梣仪驾刚莅临乘风楼,就瞥见了二楼上那熟悉的身影。正在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交谈,状甚亲密。不一会儿两人就双双跌到里面去了,只露了半个后脑勺出来。黑天明月,朗朗乾魂,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她微微蹙了蹙眉,在包四娘的引导下,从容进了酒楼。入了座,视线还不时瞟向二楼。
云栽也看到了,不过她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只当是哪个轻浮浪荡子,在楼上调戏良家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