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梣后来去康阳找过那个人。那天,康阳城下了场小雨,滴在脖子里冰冰凉的,至今想来令人齿冷。
桃花庄的门没有上锁,这个发现曾令她短暂地获得一丝烛光般精细的希望。但,随着两扇桃木门的开启,那丝细小的烛温终于在她摇晃着的晶莹的泪眼中,刹那间冷灭了。
落叶铺陈了曾经走过了无数次的小径,在脚底“咯吱咯吱”作响,那碎裂的声音不比她的心碎短促,甚至更悠长。
小径尽头的“避暑山庄”只剩下几根烧焦的木头,劈面的空旷像利剑一样扎进她的胸口,将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眷恋、不舍,一股脑地刺了个粉碎。
她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园中光秃秃的树枝,它们似乎都枯死了,又似乎在强撑着一具具空壳,苟延残喘地存活。
有时候她也会恍惚,生命中到底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那段埋葬在“避暑山庄”的记忆是否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梦?
她试图回忆起她们在一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却每每在梦醒时分,惊愕发现,原来它们已经不知不觉,离她飘然远去。
云种对花卿的记忆消失得比所有人晚一些。不过,也只是晚了两个月。
他记得那是一个冷的连握剑都吃力的夜晚,驸马府的生辰宴刚刚结束,就有刺客混进了府内,一举杀入了驸马房中。
云种率部赶来时,那刺客已经与驸马鏖战多时。地上桌椅侧翻,杯盘狼藉,驸马因为没带兵器,身上多处挂彩。但刺客仍旧步步紧逼,分明要将他置之死地。
云种看着那刺客的身形、步伐,脑中轰然一响,竟然忘了反应。但不知谁喊了一声“殿下”,令他刹那回了神,想起了那句“再见即仇敌”,突然拔剑朝刺客刺去,招招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刺客被他凌厉的剑势逼得连连后退。驸马趁机也加入进来,对她进行两面夹击。她双拳难敌四手,肩上背上被戳了数个血洞,滋滋地往外冒血。
云种的剑使得太快,不仅刺客抵挡不住,最后,连驸马也被格出了战局。
“你为什么要辜负她!”他龇裂的牙龈携着冷怒,直逼她面门,双手握剑的力道压在刺客的兵刃上,迫使她难以出手,“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负了她,不管距离多远,我都会前来取你性命!”
刺客目光一红,却并不多言。反而像受了刺激似的,翻出右手发力击了他一掌,剑身凌空一劈,格开暮云种,直冲涂云开而去。
察觉到她意图的云种,再次缠斗上来,一边抵挡她迅疾的剑势,一边冲涂云开喊道:“驸马赶快去保护殿下,这里交给属下应付即可!”
没有错过她眼中乍现的愤怒、恼火、急切和不甘。他故意让涂云开去到李靖梣身边,就是为了破坏她的计划。她发疯似的,用尽平生之力气,运剑狂砍,开始招招不留情面,剑在韧上划出嗤嗤拉拉的火花,震得云种连剑险些握不稳。
同样把剑压在他的颈口,凶冷道:“别逼我,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杀!”
云种知道那一刻,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剑刃距他喉咙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只要她稍稍一用力,那里就会噗滋噗滋地涌出鲜血。但是他并未屈服,用讽刺的目光冰视着她,冷冷回击道:“你连她都杀死了,还有谁是你杀不得的!”
那一瞬间暮云种明显感觉她的手腕一震,目中迸射的寒气像失了焦点,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个空洞,像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云种永远都不会告诉她,那天看到被大火焚毁的“避暑山庄”时,李靖梣的表情有多么彷徨无助,也不会告诉她,她处心积虑谋划的这一切,获得了怎样空前的成功。
他奋力脱身出来,重新支起剑朝她猛刺。她回神抵挡,却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之势。一个已经心不在焉的刺客,败局已定。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竟不顾当胸掼来的冷剑转身朝院中的涂云开劈去,分明是搏命的架势。
“噗”得一声,剑从右肩下穿过,快到使剑的人都楞了一下。
他迅速地将剑抽回,但仍不可避免地被喷出的血溅湿了衣袍。
她捂着肩颤了两下跪倒在地上,血从五指间汹涌溢出,她拄剑想站起来,结果那软剑在地上打了个弯,便同她的身子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她似乎看到了远处一道模糊的影子,穿着淡青色的飘逸长裙,裹着鹅黄轻纱披帛,在满树白色的梨花雨中,款款得朝她走来。
她绽开神仙样的笑容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