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梣回道:“皇陵饮食清淡,恐不合夫人口味。这是我叫人私下做得一些小菜,今日便送了来。篮子里是一些点心,夫人如果尝着喜欢,我明天再教人送来。”
“不必这么麻烦,”江后温和道:“心意我领了。都坐下一起吃吧。”
“多谢夫人!”
四人一张小方桌,把食盒里的菜全都铺叠开,岑杙想起向暝还在外头倒栽葱呢,于是问:“夫人,向暝是怎么了?”
“因他跟人动手,我便罚他倒立一宿!”
对面三人相顾愕然,岑杙道:“其实那件事,并非全是向暝的错。他大约是被人挑衅,才忍不住出手的吧。”
“并非如此,”夫人寡淡道:“他亲口说,是因为在出皇陵的路上,看见一个人在前头跑得非常快。寻思这个人肯定是个高手。又在西陵村遇见了,就故意买走了他的熟肉,想跟他较量较量。”
“……”岑杙明白了,竟然有些同情那位被挑衅了又打不过他的侍卫。
因为有李靖樨这个小话痨,饭桌上倒也不沉闷,她好奇地问她家乡住址,江后便以辟阳县大蛮山人氏自居。期间岑杙和江后聊了些花草问题,李靖梣一直默默地听着,仔细记在心里,寻思,这位太慈仁皇后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喜欢栽种花草。
这是,门外又传来向暝的声音,“夫人,又来人了!”
“开门!”江后吩咐。
于是向暝又从墙上翻下来,前去开门,引来人到东厢,“是找皇太女的。”
李靖梣便从席上退下来,出门去,见是凉月,他说:“礼部来商议祭礼的大臣都到了,正请皇太女前去主持。”
李靖梣便又回来同江后告辞,江后淡笑应允。李靖樨要留下来同江后聊天,岑杙只得跟着。于是李靖梣便一个人离开,临行前对江后提醒道:“明日朝廷要在靖陵举行祭祀世祖大典,所以……”
江后知道她怕自己受到打扰,便说:“午时之前我会去安陵。明日祭祀结束,便再回来。”
李靖梣谢过,便和凉月出靖陵。向暝侧身让了她离开,巴巴望着桌上的饭食,倚在门上,不肯走了。江后瞟了他一眼,“过来吃吧,先去洗手。”
“是!”向暝欢快去了。回来坐在原先李靖梣的位置,换了双碗筷,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夫人要去安陵,莫非,夫人也是安陵的守陵人?”
江后没告诉她自己是安陵的主人,只道:“因为去年安陵守陵人故去了,临终前便托我顺便照料安陵。”岑杙还要再问,江后便扯开话题,“听说你是船山县人氏?”
岑杙便回道:“是,我母亲是船山县人。”
“船山县有个船山书院,书院的院长船夫子是个博学又有趣的人。”
“夫人也知道船山书院?”岑杙大奇,笑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船夫子的学生。”
“原来如此,难怪口齿会如此伶俐。”江后笑道,“船夫子现在还好吗?”
岑杙笑容消失,缓缓道:“船夫子七年前便过世了。”
江后眼中蒙上一层灰色,怔怔地愣了许久,似乎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叹道:“是啊,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大约还是四十年前,那时他就已经三十多了。”
岑杙一愣,四十年前这夫人顶多四五岁吧,“莫非夫人幼时也听过船夫子讲课?”
“算是吧!”
“那咱们可真有缘分!我是不是该称呼夫人一声师姐了?”
江后笑而不语,李靖樨不满了,“什么师姐啊?你才多大年纪?”凭什么自己叫阿姨,她叫师姐,竟然高出自己一辈。
那两人说话,自己插不进去嘴,李靖樨渐渐无趣起来,便走出东厢到处乱走。岑杙一瞧她跑了,连忙道:“我奉命保护她的安全,得去跟着她,不能陪夫人了。”
“去吧!”
岑杙出来见李靖樨往祾恩门方向走了,两扇大门正好开着,连忙追上去,“姑奶奶,你要干嘛?”
“我去看看世祖的铜像,听说她长得貌美如妇人,我去看看是不是。”
“你没有看过画像吗?”
“画像不立体啊,不如铜像实在。”
说着就往祾恩殿去了。靖陵的祾恩殿和熙陵的差不多,都是重檐庑殿顶。李靖樨登上月台,此时殿门大开,从外面就能看见大殿正中龙壁宝座上的世祖铜像。光坐着就有两人那么高。头戴双龙翼善冠,身穿广袖衮龙袍,端坐在铜铸的金銮宝座上,年纪轻轻,威风凛凛。但因为是铜像,脸难免暗沉沉的,看不分明。
“这就是你说得看着实在?还不如看画像呢!”
李靖樨也有点失望,不过她托腮道:“这位世祖爷爷竟然没有胡须,你说会不会……?”
“会什么?”李靖樨也只是一个闪念而已,“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
岑杙道:“我听说世祖的铜像是十七岁时候造的,好像当年她在猎场遇刺,生命垂危,就由兄长容宣太子监国摄政了一段时间。大臣们以防不测,提前给她塑了铜像,后来世祖病好后,铜像就没有拆,一直放在了祾恩殿里。”
“你怎么知道?”李靖樨问。
“我查书的啊。不过,有好些地方,我都不太明白,比如我查到容宣太子摄政明明是在辅仁十六年,怎么会到了十七年呢?还有啊,皇帝还没驾崩,就急着给她塑铜像,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听说连谥号都拟好了。生前就拟谥号,这就更荒唐了。我觉得史官为尊者讳,可能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