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
顾青知道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了,身上又带着伤,就想帮助她。
“不用你管!”
裴濯凶恶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往西城走。顾青只好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又不敢离远。
裴二小姐夺命还魂、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人当街认出了她,将她视作妖魔,避之唯恐不及。还有人对起指指点点,唾沫横飞。隔着那么远,顾青和小园、小庄都能感受到那股如影随形的尴尬和委屈,但裴二小姐似乎置若罔闻,依然昂首挺胸、不屈不折地前行。也有人是素闻裴府二小姐艳名,纯粹赶来凑热闹,一睹芳容的。路过一个胡同口,有几个孩童朝她投掷石子,她下巴挨了一记,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坠落的小石子,缓缓扭头扫向他们。不用她出手就有几个老妈子慌忙逮着这些孩子一人打一屁股,“小兔崽子,你想被夺命还魂呢你!”
她无所谓一笑,丢掉石子,继续往前走。出了西城,耳根清静下来。顾青看她走得方向,就跑上前,“裴姑娘,到叶家,祖坟,还有好长,一段路,我们,捎你,一程吧!”
“你是噎着了吗?”裴濯听她把一句话拆得零零碎碎,瞥着眼冷冷地问。
顾青涨红了脸,她才说话没多久,一着急就更说不好了,“我……我……”
“我累了!”裴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好女不吃眼前亏”贯彻到底。
顾青闻言眨眨眼睛,知道她愿意坐车了,高兴道:“你,坐马车?”她本来想说“那你坐我们的马车吧”,但这句子有点长,她怕说出来,又被笑话,干脆就缩短,只说重点。
“嗯!”裴濯也不客气,疲惫地爬上了马车。小园连忙给她让了个位置,见这小姐似乎很不好惹,干脆让出了车厢,和哥哥一起坐在车头。又剩顾青一个人陪着她了,顾青小脸又局促起来,紧张地坐在自己那边,双手绞在膝上,一动不敢动。
裴濯也一动不动,不过她是累的,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顾青偶尔瞥向她,见这裴小姐倚在车壁上,双目微阖,虽疲态尽显,仍掩饰不住周身的明艳。很难想象这样几近无暇的女子,会有人对她施加拳脚。就有些怔怔,心中恻然。
待到达目的地,马车一停,裴濯蓦地惊醒,睁开那双灵动似桃花的眼睛。顾青错愕地收回目光,心脏咕咚咕咚跳个不停。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她跟做错事似的,心脏跳得快要窒息了。听见裴濯掀帘走了出去,顾青原地平息片刻,才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手脚虚浮地下车来。
裴濯下车后迅速朝叶家祖坟奔去。那里站着一老一少,还有一个汉子,三个人影。
小孩子性灵敏,一眼看见了她,立即朝她奔了过来,“娘!”
“秋儿!”
裴濯蹲下来紧紧抱着她,压抑了一天的委屈终于破涕而出。
“濯儿!”叶家老夫人也颤颤巍巍地跟了过来。
“娘!”裴濯又起身抱着她,祖孙三人哭作一团。
“少夫人!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呢!老夫人和小姐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叶北是叶枢的贴身随从,少爷虽然战死了,他不忍离弃叶家的孤儿寡母,就一直守护在身边。因为有她在,裴濯才放心让祖孙两个先行离开。
裴濯抹了抹泪,“我没事!”
叶老夫人发现了她脸上的伤,眼泪就掉了下来,“孩子,受委屈了吧!”
任何委屈都抵不过亲人的关怀。裴濯摇摇头,又窝在了老夫人怀里。
顾青等人见了这副情景,也不禁泪花上涌。
“这几位是……原来是顾大夫和小园姑娘!”
老夫人认出了顾青和小园,上次顾青救下裴濯,她心里一直拿她们当成救命恩人,一直没有机会登门道谢。当下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园口齿伶俐,忙替顾青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见她虽布衣荆钗,但说话行止颇有气度,当下微微纳罕。又为她介绍了哥哥小庄。
虽然计划有变,但裴濯到底准时来了。叶家老小就有相携离去之意,裴濯却道:“现在还不能走,我答应了她们要做证人,不能言而无信。现在案子还没审完,咱们还要在京里住上一段时间。”
“可是,万一裴家……”
“我已经和裴家恩断义绝了。”
“什么……”老夫人很吃惊,裴濯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搂着女儿不说话。
顾青牵牵小园的衣角,小园会意,“裴姑娘,不如你们住在岑府吧,我们家院子很大,每天都空荡荡的,你们住进来一定很热闹,而且还方便做证,不用东奔西跑了!”
顾青也期待地点点头。裴濯冷然道:“不了,我们自己会寻觅住处。”
“……”
正在僵持的关口,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正是老陈和岑杙。
“就知道你们会到这儿来!”岑杙从车上跳下来,笑得满面春风。走到裴濯面前,弯腰深深一揖,“多谢裴二小姐出面做证,我师哥不用赴刑场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秦谅放出来了?”
“还没有,这案子由于疑点太多,被压下来了,圣上免除了师哥的死刑,要有司继续审理。虽然还没有完全洗脱师哥的嫌疑,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找到新的证据,一定会救他出来的。还请裴姑娘暂时不要离京!”
她话音刚落,小园就抢着说:“裴姑娘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
“哦?是吗?太好了,裴姑娘大德,在下无以为报!”
岑杙又说了邀请他们入住岑府的决定,裴濯再度拒绝,言要另谋他处。岑杙犹豫了一下,道:“现在京城流言四起,恐怕没有人敢收留裴姑娘了!”
这倒是真的,裴濯一瞬间犹豫起来。
似乎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岑杙道:“我在户部时,听闻有裴府中人过衙询问京中哪里还有空余的住宅,我想,令尊可能决心要从颜湖搬走了。裴姑娘不必担心碰见旧人。”
裴濯看看身边三人,老的老,弱的弱,不忍他们跟自己一起流落在外,于是点了点头。岑杙笑了笑,待这一家老小在坟前拜祭过,就分车将他们装载,心情愉悦地返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