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的船舱里堆了许多杂物,最远的墙根处摆了一张床,上面也堆满了杂物,只留下一半能睡人的地方。床脚用麻绳绑了四个密封的大酒坛,一只黑黢黢的海碗还倒扣在地上。看来这个船主是个十足的酒鬼。
而在对面靠墙一侧并排放了三只装满鱼饵的鱼桶,散发着潮湿的海腥味。这个味道并不好闻,樱柔拉开窗子,想让里面透透气,回头见岑杙倚在壁上已经睡着了。
直到一阵雄浑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睡着的人才如梦初醒,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出舱外,就见海港上近百艘船帆已经升了起来。船与船之间正大声传递着“开洋”的命令。绞车牵动船锚出水的锁链声,海风鼓动白帆引出的“战鼓”声,很快淹没了号子,成为海上最壮观的旋律。
船上的人都很兴奋,因为是期待了好久的鱼汛。所以附近能出海的船只、船队都想办法出海了。
和那些吃水极深,动辄起高桅的海船相比,他们这艘船就不值一提了。
小庄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船一起出海,这要是在浊河,肯定装不下了。”
“呵呵,和大海相比,浊河不过是九牛一毛。传说,如果一只船进入大海一直往东行驶,三年都到不了岸。”
小庄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真的?那得有多大啊!”
“很大。”
“大人,你说海那边真有神仙吗?”
岑杙笑道:“这个可难到我了。不过我想,许多神仙都是托了人的意志存在,如果海那边真有神仙的话,想必也会有人吧!”
“有人?”小庄感到不可思议,“会有些什么人呢?”
“我看古籍上记载,应该会有一些红眉毛绿眼睛的人。”
“那不是怪物了?”
她们的船比较靠里,必须要等外面的船只驶出去,才能起锚。岑杙刚想回应小庄,猛然听见船主一声大吼:
“搞什么鬼!现在才来检查,马上就要开船了。”
扭头看去,那个被他劈面直叱的小个子水手看起来有点委屈,“海吏是这样叫的,让我们这些后面的船先等一等,检查过了才许开船。”
“狗奶奶的!”船主直接爆了粗口,对另一个水手吆喝:“甭管他,继续开船,这些****海吏,整天没事儿干,就想着上船捞一笔,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今天还就不伺候了。开船!”
“老板,他们上码头啦!”那水手慌叫了一声。
“妈了个巴子的,这么快……”船主也有些吃惊,递了个眼色过去,水手会意,连忙把船锚重新放回海中。船主的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弓着腰准备迎接海吏的检查。
小庄看他变脸跟翻书似的,简直震惊。岑杙见怪不怪了,拉着樱柔到一旁站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是搜查,其实就是为了捞银子。船主陪着笑脸把“孝敬”捧给那帮吆五喝六的海吏,望着几乎空荡荡的钱袋,冲着他们的背影愤怒地吐了口口水。
岑杙皱眉问:“他们经常这样吗?”
船主把剩下的几个子揣进裤兜,“你该问问,他们什么时候不这样,龟儿子的!起锚!”
一名水手把铁锚重新拉上来,船主膨起两臂上的肌肉,快速转舵,将船凶猛地驶出了海港。
风力催着渔船在海上驶了一个多时辰,算算距海岸得有二十多里了,早已经出了内海。船主便转动帆船,不再笔直行驶。
海上不比陆地,一望无际全是水,没有明确的路标,要想判断鱼群的方位,只能靠渔民自己的经验和智慧。
岑杙看见两个水手扛着一根碗口粗的竹筒出来,将一端扎入海里,节节往下顺。这竹筒里竟然还嵌套着两根竹筒。一直顺到完全展开,最底端已经往海底纵深了五六丈。
水手将竹筒用麻绳固定在船舷上,耳朵凑近竹筒末端,屏息聆听。
这回不光小庄,连樱柔都好奇了。
“他们在听鱼吗?”
岑杙:“是啊,他们在听海底游鱼的动静。这个竹筒是节节贯穿的,海底深处如果有游鱼,动静就会顺着竹筒传上来。这是沿海渔民惯用的捕捉渔汛的法子。”
“是这样啊,这倒是个好办法。”樱柔由衷赞道,“可惜我们那边不长这种竹子。”
岑杙笑道:“你们那边的□□高松药酒可比这个强多了。往水里洒两三滴,方圆十里的鲤鱼都能自投罗网。”
樱柔听她在笑,叹息道:“这种绝户的方法有什么好?我跟母亲提过多次了,可是她不听我的。”
岑杙很同情她,女王的强势她早有体会。但反过来,樱柔的性格对于一个储君来说,也许的确过于软弱和良善了。原本以为女王会一直把她安排到寿终正寝,没想到她到底是逃了出来。为什么而逃呢?她不敢问,怕听到令她负担不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