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发泄似的用右肩撞了下船舷,若不是自己这般没用,形同残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却束手无策。樱柔护在她的头,劝她冷静下来,“你先别急,我去通知船主,或许还有的救。”
当樱柔把一切告知船主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搭救坠海的水手表现出任何热忱。只是目光冷峻道:“知道了,我会安排好他的后事。”并对另一名水手道:“告诉我上一刻船出现的具体位置。”水手指了个方向,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刚才闪现的那道船影。
樱柔似乎还想说什么,船主道:“我只负责把更多人带回港湾,不会为一个人冒险。没时间了。”扭头对水手道:“你来吹号子,我来掌帆。”
说着松开已经失灵的船舵,将船帆的两根纤绳都挂在肩上,胳膊上也缠了好几圈,准备做最后一搏。
樱柔知道大约也不可能了,反身回到岑杙身边,冲她摇了摇头。冰凉的雨水打在两人的视线间,在这样冰冷残酷的海上,人连自保都困难,何况要对抗这么大的力量!也许,她们不过是晚几刻便到达相同的归路而已。
在海上的每条船几乎都会准备一支长号,目的就是在遭遇海难时,有机会能将求救讯号传递出去。但是现在雷声实在太大,加上混杂的海浪声,号子根本传不了多远。
水手鼓着腮奋力吹了半刻钟,没见动静,干脆大喊:“嗨——救救我们!嗨——这里有船落难了!!!嗨——”可是那船好像越离越远了。
“夏叔,他们好像走了!”
船主掌了这么久的帆,早已筋疲力竭,水手帮他拉下一条纤绳,扛在自己肩上,两人拽着帆,身子几与甲板持平,在呼啸的海风中,仍旧被荡来荡去。
“撤帆吧!”
“夏叔?”
“撤帆。”没有帆的风力,船就彻底失去了动力。甚至还会失去平衡,如果此时一个大浪打过来,下场就是船翻。这个命令就相当于放弃了吧。
“去拿酒来。”
水手听话地跑回了船舱,从船底掏了一大坛子酒来。船主拆开酒盖,先往地上倒了半坛,似在祭奠什么人。而后猛干一口。因为船体的摇摆,酒坛一下子甩到了地板上,碎成了许多片碎瓷。船主惋惜地看着这一幕,干脆捞起一块瓷片中的余酒,朝嘴里狂倒。那酒早已经不是酒,只是掺了雨珠的苦水,喝在口中,无滋无味。但他仍旧喝得尽兴,嘴里振振有词,像在进行最后的祷告。
“樱柔,对不起,连累到你。”岑杙哑声道。
樱柔拿手帮她遮挡雨水,“阿诤,永远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你从来不欠我什么。相反,我前半生所有快乐的时光都是你带来的。真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说才对。当初我......”
“都过去了。”不待她说完,岑杙惨笑道。
她微微一愣,也笑了,
“是啊,都过去了。阿诤,你现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除了替你父母报仇那一件。”
“未了的心愿?”岑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明丽少女,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挽着她的手在林间轻快地散步,如同一只快乐的鸟儿,会飞,会跳,会含笑扑她在怀。
这样的时光想必永远不再了吧。如果有遗憾的,大概就是没有把她的开心延续下去。
她摇了摇头,并不预备说这个。刚想问,“你呢?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一个浪头打来,就将他们的船倾斜到了一个不能更倾斜的角度。
岑杙搂着樱柔滚到了船舱壁上,左肩触地,又是剧烈一痛。船似乎真要翻了,樱柔同样紧紧抱着她,闭眼不敢目睹接下来的画面。但此时,船又是剧烈一摇,竟又回归到了原位。岑杙狠狠松了口气,不由庆幸,这就是甲板密封做到位的好处。无论怎样折腾,都有一个大空箱子在船底支撑。但如果始终没有救援的话,无论多坚固的箱子,还是会沉底。
船主开始把船上的杂物纷纷扔在海中,连新捕的鱼都重新丢了出去。这下即便侥幸逃生,也要血本无归了。
“是船,是船!!船来了!”水手兴奋地大喊,“夏叔,我们有救了!”
船主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场面,就在闪电照亮夜空的瞬间,有一艘膨着三帆的巨船,在海面上奋力地朝这边行驶过来。虽然同样被海浪颠得上下起伏,但它庞大的身躯每一次吃水,都能稳稳地扎在最安全的部位。如一座摇摇晃晃的安全的孤岛。
巨船显然看见了他们,划动船身上的双排大浆,主动朝他们靠近。还剩最后百来步的时候,一排雄浑的号角声撕破了海风怒喉,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船主听着这动人的旋律,眼眶被暴雨打得生疼,抹了把脸,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狂喜。
这船身整整比他们大了三倍有余,而且这船型似乎有些眼熟,很像白天看到的那只“朱”家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