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管他呢,只要对方肯搭救,就是他的活祖宗。
距离还剩五十步的时候,对方开始朝这边抛绳子。樱柔岑杙拉着小庄进船舱躲藏,带着铁钩的绳子破空而来纷纷卡在了船舷上,绳身绷直,连船体都被拉得横斜过来。和他们并驾齐驱。
雄浑的号角声以及数十名水手整齐划一吼出的“一二”呐喊,让岑杙有种所有人正与天争寿的错觉。
她的眼睛被雨水砸得看不清,但仍遥遥驻望着对面乌压压的人群,因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在里面。此刻正朝这边坚定望着。
船主冲水手大吼:“船马上沉了,顺着绳子爬过去!快!保命要紧!”
“我们也走!”岑杙道。
可是她们仨现下一个昏迷,一个手不能抓握,另一个能抓握,但却手无缚鸡之力,要想爬过这些摇摆不定的绳索谈何容易。
“来不及了,”船上的水越积越多,一旦他们的船倾覆,对面的船只哪怕再有心,也不得不为了更多人的安危,弃船保命,“樱柔,快,把钩子给他缠身上,扔海里。”
樱柔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去扯下船体最中间位置的一根钩子,将它系在小庄的腰上,牢牢地捆死了。趁着闪电亮起的瞬间,用力地挥手让对面人看见。借着浮力艰难地把小庄推上了船舷,预备闪电亮起的时候推他入海。谁知,这次闪电出现的频率快了些,她还没准备好,天空整个便亮了起来。那一刹那,岑杙果断抬脚,用力将那昏迷不醒的人踹进了海里。
船底发出“扑通”一声落水声。对面船上的人见状连忙拉动绳索,将人从水里拽了上来。闪电中,岑杙见小庄被吊上了对方的大船,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
樱柔又拔下一根横钩,正准备给岑杙捆上,谁知一道巨浪打来,她手中的绳子猛然脱手,飞了出去。如果不是岑杙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将她扑倒,估计连她自己都要被带进海里。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啪啪”得绳索绷断声。船体的中部和尾部失去牵力,不由自主地以船头为中心来了个剧烈的摆尾,只船头还仅剩两条绳索与大船相连,船体失控摇摆的幅度显然超过了绳索的负荷,这两条绳索崩断也是迟早的事。
岑杙被甩到了桅杆附近,周围全是冰冷的海水,她怀疑船已经沉了。只腰间绷直的绳索,让她能感受到樱柔的存在。她缓了好几缓,终于看清当前的环境。船身已经浸满了水。没到了她的膝盖。
她左肩以下已无半分知觉,右手又没有抓力,几次尝试抱着桅杆站起来,都又跌了回去。腰上的绳子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让她不至于被海水冲走。
而就在不远处,同她命运相连的另一条船帆,此刻亦堕在风口浪尖上,艰难地挣扎求生。无暇自顾又无法挣脱,就好像一直以来她们无法掌控的命运。
她是否平安呢?是否也在遥望着这边?假如她此次葬身海底,孤魂能否穿透海浪,去到她们平生到过的地方?她会一直念着我吗?
“吱嘎吱嘎……嘎”的声音从顶上传来,那根被饱经风雨摧残的桅杆,终于支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身躯,义无反顾地倒了下来,并朝船上的无辜者狠狠砸了过去。
骤然亮起的白光比任何一次都刺眼,岑杙瞬间看清了那桅杆所落处,侧伏着一个背对她的身影。几乎本能地扑了过去。
方才对面那可怕一幕,几乎让船上的人呼吸骤停。下一刻,大船外侧悬挂的一艘小舟,被果断投进了水里。三个人顺着摇摆的绳梯下到小船里,一人划桨,一人拽着仅剩的那根绳索,一人神情警惕地坐在中间,往目的地决绝前行。
越中手中攥着那根掌控了他后半生命运的绳子,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的身后同样还站着十几名力大无比的水手,随时准备一有不测就把船拉回来。
小舟如一片孤零零的叶子,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竟然有惊无险地撞到了对面的渔船,一人扔了悬梯上去,卡住船舷,回头托着中间那人往船上攀爬。此时船上灌满了海水,把吃水线压低了好多。他们爬上来没有费什么力气。
那人淌着及膝深的海水,跌跌撞撞地到了折断的桅杆处,掀开帆布确认底下并没有人。又淌着水摸进了船舱,亦是什么人都没瞧见。又踉跄着去到了船头的甲板,仍旧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一个人?
她慌张地望着漫过船舷的海水,又从另一侧漫了出去,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心里滋生,几乎瞬间就压垮了她的意志,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身后的侍卫连忙扶着她,“主上?”
她紧紧绞着手指,不敢看周围的海面,一生中从未这样害怕过,恐惧过,乞求过,上天的饶恕。请不要给她这样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在她失去所得失去所失后,这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求你,不要这样残忍地待我。难道,我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直到海浪停歇的间隙,一声轻微的咳喘传进她的耳朵里。几乎下意识地,她抬头往上看去。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船舱顶上冒了出来,悬空诡异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幽幽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找不到人的时候,应该大声喊对方的名字,这样人家才能听得见你。不然你以为自己会发光吗?别人老远就能看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