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五百步,果见?一片荆棘林,藤蔓缠绕、密密匝匝、犹如?天网。岑杙用刀刃在前头开路,三人伏腰弓行,强硬地越过荆棘。出来时头上都?沾了许多刺刺挠挠的苍耳球,拂也拂不掉,只要任它?们?挂在上面。又往东南下?行五百步,果见?石头多了起来,由上到下?层层叠叠,半埋半露地突出在山坡上,初看没什么惹眼,直到下?到岩坡最底处,看到那?两?块半丈高的巨石。互相?倚靠在一起,下?半部分因自身?形状和堆叠角度自然地分出一条棱形石隙,应该就是清松所说得狭缝了。从外面看狭缝里黢黑一片,一丝光照也无,如?果不是事先听了清松之言,任谁也想不到这石缝后面会有乾坤。
她对着洞口连唤了几声,没见?回应,倒是传回了几道变了调的回声,证明石头后的确别有洞天。担心李靖梣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岑杙心急如?焚,估摸了一下?缝隙大小,以她的身?材勉强可以通过。立即决定,“我?进去瞧瞧。”
说着侧了身?子,尽量贴合石缝的角度,单手匍匐着慢慢往里爬。石缝又窄又长,到后面连挪手都?费事,岑杙困在里面几欲崩溃,暗想这清松当初脑子被门夹了,竟敢往这里钻,如?果后面没有空间折返,岂不是要硬生生地卡在这儿。
好?不容易摸到了终点,岑杙松了口气,手勾着石壁,快速脱将出来。坐在地上狼狈喘息,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抬头,眼前一片漆黑,真正是黑如?点墨,伸手不见?五指。就算适应了会儿光线,还?是什么都?瞧不见?。登时有一种误闯地狱的窒息感。
她颤着嗓子又唤了声,“绯鲤!”除了那?毛骨悚然的回音外,仍旧没有任何回应。不过,通过这回声,她判断出内里的空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她摸到一块石子,往里一扔,竟然没有触着壁,连扔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远,全都?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时,樱柔的声音传进来,“阿诤,你进去了吗?阿诤?!”
岑杙连忙回头,凑洞口道:“我?进来了!但是还?没找着人,这洞很黑,而且很深,我?想去里头瞧瞧。”
“你等一下?!”樱柔声音很着急:“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就要往入口钻。
岑杙咽了咽口水道:“还?是别了,这洞很不好?爬!我?先去里头瞧瞧,找到人马上就回来!”
“那?你带上这个?!”她从衣带上解下?了什么东西,往石头缝里一丢,落在了缝隙中段,岑杙伸手掏进来,触感是一香囊袋,内里沉甸甸的仿佛悬着一块鹅卵石。两?手一勾,扩开囊带。意外瞧见?一枚荧光石,状如?鹅卵,比鹅卵要小,掏出托在掌心之上,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虽不如?日月火烛明亮,但足可以照见?掌心的纹路和咫尺之外的渺小天地。她素来听说蓝阙国盛产一种会在夜里发光的荧玉,十分稀奇珍贵,从不与外域流通,想来这个?便是了。顿时如?获至宝。
有了照明的工具,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往深处探索。前行数十步,方?觉先前对山洞的评估又浅薄了。这已经不是一座山洞,更像一条幽深的隧道。不知?道通向哪里。隧道极窄处有一人高两?臂宽,极阔处则看不见?穹顶更摸不到两?壁,仿佛置身?于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壁上时而光滑,时而嶙峋,一时分不清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天然形成的洞穴。似乎两?者兼有。更诡异的是,山洞里有风,尽管这风带着股污浊尘气,但却证明前头是通的。
她心中挂念李靖梣的安危,路过的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摸索一遍,才肯放弃继续找寻。又往前走了十数步,忽遇一道石壁,前头没路了。岑杙心里慌作了一团,极力安慰自己?她可能已经从洞中脱身?,或许这洞中还?有别的出路。
这时,她忽然感觉身?边气流有变,正待回头之际,石墙与洞壁之间的狭缝里蓦的劈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朝她凶狠刺来。岑杙的双手虽不敏捷,但身?体的反应能力还?在,连忙侧身?闪避,后背撞上了石墙。借着那?人自己?冲出来的力道,攥了她的手腕,手在她腰间一个?引导,卸去了她失控往前飞跄的惯力,身?子转了半个?旋,缓缓地落入自己?怀抱。
“是我?!”
那?匕首在堪堪刺破她侧颈的那?一刻,改变方?向,嗤地一声在石上拉出一道火花。
似是不相?信一般,她很久都?没有出声,只是急喘着粗气,愣愣地贴着她。岑杙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她的心脏在不正常地跳动。呼出的气息凌乱地扑在她的下?巴上,深一道浅一道得毫无章法。她的身?体还?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在做出“刺杀”举动前,想必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
岑杙心肠软到极处,又酸到极处,轻轻将人扣住,用极大的耐心和温柔,安抚她那?颗受惊后无法即时回落的心。手在背后轻轻拍抚着,“不怕,不怕,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有我?呢,别怕……”
上一刻还?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这一刻却是耳鬓厮磨柔情?相?对。这巨大的反差,让李靖梣生出一份梦境般的不真实感。就像是在沼泽泥泞中的骏马,忽地长了一对翅膀腾飞了起来。她怀疑自己?堕入了梦魇当中。听说人在死前都?会看见?最想见?的人和事,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语音,无一不是她在真实的境遇中可望而不可得的。
匕首“叮当”一声落了地,在细致的肢体安抚和温柔喁语下?,李靖梣渐渐找回了一点知?觉。两?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滑过腰肋慢慢回抱住她。整个?人的重量也眷恋地挂在了她身?上。
岑杙明显感觉到她的身?躯由硬变软,刚想问:“是不是吓坏了?”就被疾风骤雨般的强吻给封缄了。
“唔!”岑杙嘴唇被磕了个?正着,蔓出一丝钝痛,尚未来得及呼疼,就被柔唇含裹,骄舌长驱直入。齿颊莫名被侵袭搅扰,岑杙一时乱了心神。对方?显然不满足于此,勾住她的脑袋,将这一吻缠绵到极致。她的吻带着一丝诀别的味道,一直抵到了她的咽喉深处。岑杙一面困惑于她的蛮横迫切,一面又痴醉于她的火热纠缠。被她意犹未尽地深深一吮,登时全身?酸软,三魂丢了两?魂,脖子里泛起一层一层的小鸡皮疙瘩。连手中的荧玉也把持不住掉在了地上。
岑杙怀疑她被山里的妖精附体了,不然怎会有如?此热情?似火勾魂摄魄的举动。周围的气温越升越高,就在肺腑快要烧着的当口,猛然听见?一声细小的“阿诤”!
纠缠的唇舌在同一时刻停住,双方?均怔了怔,如?果没有黑暗阻隔的话,一定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好?看的神色。李靖梣随即分开唇齿,把她推到了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似乎难以置信,但又不敢大声。
作为全程被动且纵容一方?的岑杙,表情?也是相?当古怪,某一瞬间,她感觉被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工具人,供她宣泄完情?绪后又抛之即去。但唇齿间残留的蜜意并非是假的,她的眷恋痴缠也不是表面的文章。
“阿诤,你在吗?”樱柔的声音尚在十几步开外,应该是看不到她们?。
岑杙按住即将破膛的心脏缓了一会儿,低头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荧玉,擦掉上面的泥土,作为指引,“我?在这里。”
樱柔一喜,寻着亮光,三步做两?步地跑来,几乎要飞扑到她身?上。岑杙拿手臂给她当撑着栏杆,助她安稳停住,“你怎么进来了?”
樱柔喜行于声:“我?在外面喊了你很多声,不见?回应,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进来看看。”
说罢目光微微一凝,看见?了岑杙身?边那?个?清冷的廓影。
笑容渐缓,声音也变得很客气:“你好?,上次见?面匆忙,都?没有好?好?拜会,久仰大名,皇太女殿下?。”因为见?识过蓝阙国真正热情?的见?面礼,岑杙听出樱柔话里还?挺冷淡的,不过她想,这也很正常,毕竟两?人不怎么熟。
倒是李靖梣,仿佛已从方?才的恣意纵情?中跳将出来,罕见?地让人如?沐春风,“不敢,远来是客,当是我?去拜会你。”
完完全全的判若两?人。她又想,果然身?居高位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甭管什么场合,都?能把场面给圆熟了。
岑杙“咳”了声,问樱柔:“外面情?势如?何了?”
“放心,他们?还?没有找到这儿来。”
岑杙小声嘀咕:“你胆子可真大!黑咕隆咚的也敢一个?人进来,你就不怕万一我?真的出事,下?一个?就轮到你?”虽是责备,但话里满满都?是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