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未卜先知似的,那山上忽然蹿下来十几个人,俱都?持着刀剑,朝他们飞奔而来。那四?名轿夫听?见动静,吓得脸色惨白,慌忙丢下轿子?四?处逃窜。
“来不及了,周英,下车,抄家伙!”
“夫人,咱们这次没带家伙啊!”
周夫人喝道:“没带家伙还不会抢吗?小山,小山!!”
周小山终于听?到了动静,策马奔袭而来,“我来了,大胆毛贼,敢劫本大爷的道,活得不耐烦了。”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喊话的时候也没掉下来,八成是嵌进了牙缝里。
周夫人简直没眼看,“晓川,小山,给我砍两?个人,夺他们的兵器!”
“好!”周小山正要?冲刺,偶然瞥见车上的李靖梣,急忙刹住,心中一喜,“咦?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周夫人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给他一棒槌。彼时,周晓川已经利落地跳上马背,抽出腰间?佩剑,迎面朝群匪飞奔而去。刷刷两?剑,两?名“山贼”应声而倒。周晓川侧身从地上挑起两?把兵刃,一把丢给周夫人,一把丢给周英。
周夫人大喝一声,“呔!”抓住兵器就将一名靠近马车的匪徒劈成了两?半。冲走不动道的周小山怒吼:“混小子?还愣什么,还不给我杀!”
周小山“哦”了一声,摘掉狗尾巴草,虎目圆睁,冲那些人张开了獠牙。
岑杙因为?体力不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匪徒给逼到了车板上,还好周英及时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咔咔”两?声,那匪徒的脖子?就像葱头一样被掰断了。
“岑大人,您这样杀敌是不成的。还是歇着我来吧!”
岑杙累得眼前出现了重影,扶着车辕旁观周家人把那帮追来的匪徒当成韭菜一样的疯狂收割。尤其是那周晓川,她的武艺简直,简直强到变态。指挥着周小山和周夫人和周英,帮她打伏击,吸引防守,她从背后包抄,杀人如探囊取物?。那些匪徒在深谙兵法的周家人面前,完全败下阵来,不到一盏茶功夫,十几个匪徒全部命丧黄泉。
周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解决掉这些人后,累得直不起腰来,说话都?有点气喘了。
“岑大人,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岑杙捂着胸口道:“应该是白虎卫的人。”
“白虎卫?”周夫人脸色一变,像被惊着了,回头和周晓川对视,“怎么可能?”
周晓川耍了个剑花,从容地收剑回鞘道:“不会,他们的武艺和白虎卫相差太远,袭击也不是一个路数。”
岑杙也觉得这波匪徒和他们在洞中遇到的白虎卫势力相差悬殊,一时弄不清他们的来路。便?摇了摇头。
“那要?真是白虎卫的人,咱们可就应付不了了。”周夫人擦擦额头的汗,果?断爬上车道:“三百六十计,走为?上策!”
“娘,明明是三十六计,哪有三百六十计。再说,白虎卫算什么?怕他们作甚?”周小山天不怕地不怕道。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白虎卫也是你能碰的?那……那可是最骇人听?闻的暗卫!”提起白虎卫的名号,周夫人也不由心悸。
周晓川道:“如果?真是白虎卫,确实不大好办,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周小山听?长姐都?这么说了,也不敢玩闹,立即勒马调头。这一调头就被她看见了,李靖梣和岑杙车上吻别的情形。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但周小山还是“啊”得惨叫出声。在周夫人被惊到后勃然大怒的白眼和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年?少纯情的心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岑杙被这一吻惊得不知所措,口中结结巴巴的。那种想解释又不好解释的纠结神情,被周夫人一眼看穿。周晓川一扭头装作没看见,并且把欲哭无泪的周小山的脑袋往边上一扭,调离了他的视线。周小山不死心地又把脑袋转回来,李靖梣却?又恢复了那种很礼貌又饱含威仪的神情,仿佛刚才那柔情似水的一幕根本没发生。
这种表态已经足够明显了,周夫人心中顿时有了数。同时也感?叹,没想到这血脉轮转来轮转去,最后会花落他家。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就是不知道京城的其他王公贵族们得知这一消息,会怎样地大吃一惊。
“岑大人不打算同我们一起回城吗?”周夫人笑得很和蔼。
岑杙点点头,“我还有同伴在山上。就此别过了。”
说完深深看了李靖梣一眼,就近找了处上山的口子?,蹿往林中去了。李靖梣扶着车厢,看了又看,眼中满是担忧。周夫人自然是个懂眼色的,便?吩咐道:“晓川,你去保护岑大人。”
周晓川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李靖梣,点了点头。嘱咐了小川和周英一番,便?跳下马背沿着岑杙方才的路径往山上去了。
“多谢周夫人。”回去的路上,李靖梣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殿下言重了。这是妾家应该做的。”周夫人客气道。李靖梣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觉得过多的客套就虚伪了。
倒是小川嘴贱,凑到窗口对周夫人悄声来了一句,“娘,您是因为?这个岑杙也姓岑,才叫姐去的吗?”他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是心知肚明的,大姐的武艺和谋略都?在他之?上,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大姐留下来保护皇太女,他去保护岑杙,如今掉了个个,实在是有违常理。
周夫人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头推了出去。周小山挠了半天的脑袋,也没弄懂周夫人的眼神。周夫人其实也是逼于无奈,对于岑杙,她虽有心眷顾,但也犯不着让自己的亲女儿去冒险,毕竟白虎卫不是吃素的。他们肯帮忙是情分,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但李靖梣当众来了那么一出,摆明了岑杙就是未来的“驸马”甚至“皇夫”人选,之?前她还能装作看不穿她们的关系,后来再这么视而不见,就相当于不给李靖梣情面。事后免不了要?被穿小鞋,算总账。
周家和朝廷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在北疆一战中,周家虽然保持中立,但对于李靖梣私下的借兵要?求,多少也算允了的,这就导致他们和东宫站在了同一立场。而李靖梣上台后,又把借来的两?千兵夸大成了两?万,倘若将来上台的不是东宫,西北周家铁定要?被后来者清算。所以,他们这次进京,不单是来“领功”的,还是想请旨尽快和康德公主完婚,为?周家的将来求一份保障。所以,周家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得罪李靖梣,她的安全他们是必保的,而对岑杙这位准驸马,他们就算不想保也得保全。
周夫人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可还是不能确保一双儿女周全,时不时地还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拖后腿,简直是一腔悲愤流出腑外。如果?晓川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
周小山对老娘突然的多愁善感?,一脸的莫名其妙。抬头看看天,竟然又阴了下来,暗忖:“不会又要?刮大风吧?”
刚寻思不久,一阵大风吹来,他座下的马儿就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娘咧,又来了!”
“夫人,坐稳了!”周英用力拽住缰绳,才没让马车吹进沟里。奈何这轮风势比他们早上遇到的那场还要?强劲。铺天盖地的黄沙打在脸上身上,几乎无孔不入。他的手快要?勒不住马儿失控的力道,马车不由往一侧倾斜。
“夫人,还是下车避一避吧!风太大了!”
周夫人和李靖梣都?被晃得东倒西歪,正要?回答“好”,忽然听?到头顶“嘎吱”一声,车厢的顶盖就在她二人的眼皮底下翻了个,往天上呼啦啦地卷了出去。
“天呐!”周夫人也算是经历过西北戈壁大风的,在这样鬼哭狼嚎的场面下也不由输阵。
只见迫开的视野中,滚滚乌云像倒悬的深海一样,卷着巨浪没顶而来。云中电闪雷鸣,天边一绺一绺的白色裂痕,简直像末世?来临的征兆。马车像一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孤舟,左右摇摆,飘忽不定。
周英和□□一人扶着周夫人,一人背着李靖梣下车来,到车轮旁躲避。周英把马栓镶在地里,车轮也拿楔子?固定住。
“不行啊,我看是真要?下雨了,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周夫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个地方全是平地,哪里有躲的地方,还是到车子?底下躲一躲吧!”周小山道。
“那还不如呆在这里。”周夫人看了眼车底道。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你姐现在怎么样了。”周夫人越来越担心。
“娘,您还是担心担心咱们自己吧,山上有洞又有树,可比这儿强多了。”
李靖梣想到了岑杙目前的处境,也是担忧胜过了以往。
“糟了!”这时,周英忽然扭头看着车后的大路。
只见漫天黄沙席卷中,几道时隐时现的影子?,正手执刀兵,逆风而行,快速朝他们靠近。
“追兵来了,公子?,你快带夫人和殿下上马,离开这里,我来殿后。”
“上马,还怎么上马,这么大风!”周小山咬牙暗恨,这帮人还真是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不如拼了,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么厉害。”
“小山,你听?周英的,快带殿下先走,能逃一个是一个!快走!”周夫人恨不得拿板子?打他走。
“都?安静!”李靖梣忽然道,“把车上的弓拿给我!”
周小山瞪大了眼睛,暗忖她是怎么知道的?不忙解惑,忙爬到车上,去车座底下勾出那柄卡在那里的弓,还有一筒羽箭出来。
周夫人诧异:“车上怎么会有弓箭?”
“我……我藏在座子?底下的,原本想上山打会儿猎!”
“栖霞山上你也敢打猎!”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追究了成吗?”周小山一脸倒霉相。
李靖梣数了数箭筒里的箭,有十几支勉强够用,她比较诧异的是,这些箭全都?笔直地竖在那里,晃也不动,往底下一瞧,原来下面塞了一团稻草,箭簇全都?扎在稻草上,挤在一起无论如何碰撞也不会发出声响。
考虑得还很挺周详。她瞥了眼小山,周小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边稍微有点逆风,背我去另一边!”
“这……可以吗?”
“别磨蹭了,赶快!”周夫人在猎场见识过李靖梣的射术,觉得这法子?虽险,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了。
“我来!”周英比周小山更强壮一点,马上背起李靖梣,朝大路另一侧狂奔。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改变方向,往他们直奔而去。
周英边跑边看地上的参照,他已经拼尽了全力,但是在强风的阻力下,仍比平常的速度慢了两?三倍。沙子?打在脸上比巴掌还疼,他勉强撑开两?条眼缝才能看清前路。
“再往前!”
周英于是跨跳过沟渠,到了路旁的荒草地里,又往前奔袭了数十步。
“好了就是这里!”周英回转过身来,这才意识到这个选位的高妙之?处。这风是斜向吹的,倘若在大路上,敌人是斜逆风,他们是斜顺风,目标都?有些偏差。而如今他们转向敌人的侧前方,这风向就完全正对敌人,射出的箭顺着风力,会有数倍加成。简直是如虎添翼。
李靖梣一只腿跪在周英的背上,另一条腿完全没了知觉,只做支撑之?用。快速取箭上弦,拉开□□,对着最近的那名追兵,“嗖”得一声,射了出去,追兵应声倒地,那支箭竟然生生穿破了他的喉咙。
“好箭法!”周英心头大震,敌人离他们起码有三百步,借着风力,竟然能够达到如此威力,而且准头惊人。如果?不是此刻手不能动,他就要?抚掌大笑了。
前方还有十来个人,见此情状,纷纷散开。李靖梣立即又射出三箭,解决掉正向的三个追兵。其余人则呈弧形在他们周边扩开,这下有的人就不是逆风了,有风力阻挠,准头将大打折扣。
周英见状,咬牙道:“殿下坐稳了。”立即沿着一个方向飞奔,只见原本斜向的一个追兵,被他这一跑,位置立即又正对着李靖梣了。李靖梣毫不手软,抓住机会立即放箭,将其当场毙命。
“了不起!”周英见此法有效,立即如法炮制。
在他的“蛇形跑位”下,对面惨叫声不绝,他哈哈大笑着,逆风于草地上狂奔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有电闪雷鸣的加成,实在是生平前所未有之?快事。
“还剩五个人!”
周英瞄到兜里还有八支箭,只要?他继续这样跑,以李靖梣的箭术,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右腿似被蛇咬了一下,蔓延出一丝丝凉意。起初是冰凉,后来竟是一股剧痛,他只觉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李靖梣身子?晃了两?下,差点跟着摔倒,这一箭也就跟着射空了。千钧一发之?际,周英强硬地撑住了膝盖,李靖梣调整好姿势,迅速搭箭上弦,瞄准那快要?赶至的追兵,嗖嗖得两?箭连续射了出去。一支扎向他的左眼,一支扎向他的右眼。
对面人轰然倒地的同时,周英也撑不住,单腿跪在了地上。低下头来,小腿侧方正扎着一支巴掌长的□□,伤口处冒出滚滚的血水。因为?风声和雷声的关系,他之?前竟毫无所觉。
“你怎么样?”
“我没事!”周英用手掰断了□□的箭身,咬牙站了起来。青筋从太阳穴上凸起,冷汗沿着鼻翼大颗大颗地落下。但他没有放弃,仍旧驮着李靖梣来回飞奔。直到筋疲力尽地倒下去。周小山不知何时杀到了他们身边,“周英你怎么了?”
“这箭上有毒!”周英嘴唇发紫,小腿上的血口已经变成黑色,显是中毒的迹象,小山立即撕下一块衣袖,将他大腿死死的系住,周英对周小山道:“我不行了,你快带殿下先走!”
周小山犹豫不决,周英猛推了他一把。不得已,他咬牙背起李靖梣,往荒野中跑去。跑了十来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的瞬间?,看到周英竟然用匕首将自己的小腿斩了下来。周小山看见这惨烈一幕,吓了一跳,血管快要?在身体里爆裂,几乎全身发抖,“周英……”
但是周英已经晕了过去,没有反应。小山朝前迈了两?步,看到追兵追来,赶紧又往回跑。逆着风边跑边哭,边哭边骂,他想即便?周英能够活下来,也再也不能带他一起打猎了。
李靖梣紧紧咬着唇,回头将剩下的三名追兵也一一射杀。就剩最后一个了,她累得微微气喘,仔细搜寻最后一个目标,寻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那人的影子?。
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吓得逃跑了?”小山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
猎猎的风,吹得人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周英方才是怎么坚持的。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突然,李靖梣想到什么,“不好,快往回跑!”
小山打一激灵,立即转身,只见一片灰蒙蒙的荒草平原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正朝他们急速靠近,死死地盯着他们,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李靖梣不知他何时绕去了前面,如今他是顺势,他们是逆势,单凭如今的风向,他们已经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