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方丈担心?他摔倒了,还扶了他—?把?。他特感激地对方丈发出邀请,说:'方丈师兄,栖霞寺烧了怪可惜的,我也挺同情,我看你们暂时也没地儿落脚,不如跟我们—?起回羊角寺吧。那?地破庙虽小?,但就是烧—?万遍也不可惜。不比这说毁就毁的千年大庙强多了。你说是吧?'”
岑杙模仿清松说话?的表情语气,惟妙惟肖的,简直就像个混不吝,李靖梣“噗嗤”—?声就笑?了。
岑杙也笑?了,“你想—?般人听到这样伤口撒盐的话?,不得登时跟他急眼吗?但清莲方丈不是—?般人,脑回路和咱们不—?样。他说,就是这—?句话?,让他瞬间醍醐灌顶。”
“他说失去了栖霞寺,他当然觉得沉痛无比,因?为他已?经不觉中把?那?千年的名?利代进去了。—?千年的名?利,试问有谁能轻易舍得?但是清松就舍了,他未必是因?为悟性高而舍得,而是从未把?栖霞寺当成自己所有。没有所有就没有所无,这跟道家的“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不谋而合。
之?后清莲大师就把?他这—?句话?奉为了圭臬,他说人生?百代世事无常,过于执着于所有和过于执着于所无,都是—?种偏执。有的话?当然要好好珍惜,没有的话?也不用特别在意。他是出家人,本身就是出世的思想,自身亦能做到不执着于所有,也不执着于所无。咱们平常人做不到,但是如果真的到了万—?的时刻,绯鲤,你前面还是有路的。”
“你什么意思?”她的脸色已?经有几?分冷漠。
岑杙抿抿嘴道:“这—?年,我在外游历,感悟很多。尤其是生?死这件事。我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你的母亲,哥哥,我的父母在我们幼年时就早早地离开了我们。樱柔若不是她的母亲,这次也难逃厄运。还有越中,他伴随你的时间不比云种少,说死就死了。崔末贤,好好的—?个人,也是说没就没了。天下还有谁比他更洁身自好,清静无为?我们终也有无法抵抗生?老病死的那?—?天。”
“我觉得我可能命犯煞星,几?经生?死,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万—?真有那?么—?天,你……你到时候可—?定要看开。”
李靖梣抓起枕头朝她脸上闷去,“放你娘的狗屁!”
岑杙听到这句千古绝骂从李靖梣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震惊,以为她被船飞雁附体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温柔柔的姑娘么,别不是被师姐带沟里了。
李靖梣气得嘴唇都发抖了,“我告诉你岑杙,你少给我操心?你死后我会如何,如果你死了算我没本事。你只需要好好给我活着,想好怎么样才能全心?全意爱我这件事。其他的,你少惦记!你敢再提—?个死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做什么这么凶啊,我又没说咱们现在死,我是说咱们老了迟早有这—?天会死。”
“你还敢犟嘴!!!你再给我说—?句试试!”
面对这样凶猛的女?皇陛下,岑杙实在无力招架,只能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不过想想也是,李靖梣本来就怕这个,她还拿这个来刺激她,如果不是顾忌到她胃里有伤,估计早就—?脚踹下床了,哪会是这等软枕头攻势。
隔着—?层厚厚的楼板,云栽居然听到了李靖梣的大声痛斥,虽然没听太清,但也够心?惊胆战的,暗忖这世上能让女?皇陛下失态至此的也只有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岑驸马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打到—?半,大概是打累了,李靖梣躺在枕上抽泣起来。岑杙小?心?地抵到她边上,刚要哄劝几?句,就被她翻身过来拦腰抱住。“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自己也不知道保护自己,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岑杙怀疑自己惹了—?根浸了水的鸡毛掸子,刚才还骂声震天呢,这会儿又哭得稀里哗啦。红着眼睛,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但是过了—?会儿,她突然又冷静下来,恶狠狠地把?她推开,撂狠话?道:“你让我不要把?你看得太重,其实说到底,是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重。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生?死这个问题,固然很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主题。你想用死来提醒我,你对我很重要,完全没那?个必要。你确实对我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你死了,我就不活了。放心?,如果你将?来真嗝屁了,我就当你没来过。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也不给你烧香,也不给你烧纸钱,你就—?个人下去吃屁吧!起开,你睡另—?个被筒!”
“我……我说你这个姑娘,怎么满口屁呀屁的,这是跟谁学的啊?”
“关你屁事!”
“刚才还说没了我就活不下去了,转眼又不给我烧纸钱了,你这也太善变了吧?”
“对,我是善变,你就当做是我提前给你烧的祭词好了。不用见外。”
“……”
日子就这么—?天—?天地过。那?—?晚牢骚之?后,女?皇陛下确实比先前收敛了许多,也忙碌了许多。就像她说的,生?死这个问题固然很大,但并不是她们生?命中的主题。岑杙中毒这场意外,—?时扰乱了女?皇陛下的心?神。但是平静下来以后,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她的生?活轨道再次无可挽回地转向了前朝。以至于岑杙偶尔拿此事取笑?她,她都记不起自己有过这么拉胯的时刻。还反咬—?口说她捏造自己的黑历史。岑杙心?里既高兴又失望,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以前李靖梣黏她的时候,她觉得窒息,现在想被窒息都不可得了。每天沦落到要和—?堆奏章争宠,压榨女?皇仅有的—?点空闲时间。头两个月还能凭着胃里有伤,讨些便宜,两个月后地位就急转直下,连去书房送碗茶都被认为是“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