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个太平书阁白天的时候她曾进来过,翻找了?一些养鹿的书,对它印象深刻。比前?朝的烟海阁、文华阁藏书还?要?多,几乎包含了?天下数得着的珍品藏书。平日只有一些得到特许的翰林学士会来此饱览群书。连李靖梣本人都很少来。
岑杙从来不知?道这?太平书阁是有地下一层的,当那条很有年?代感的隧道在眼前?被照亮时,她简直惊呆了?。由老宫人引路,跟着李靖梣一步步下了?阶梯。噔噔的木屐踏阶声?在隧道里?回响,很像历史发出的某种?回音。
老宫人每走几步就将墙上的壁灯点燃,壁灯的造型是一只只铜鹤,古朴、轻灵而?雅致,和清宗以来厚重为主的雕饰风格稍有不同,但无一例外和整座皇宫的气脉息息相合。隧道共有三十多级阶梯,尽头处是两扇朱红色月洞门,上有浮雕的匾额,上书“忘言室”三个字,一点也?不阴森,反而?有些清幽,就好像她们刚才是从山上下来,正如履平地一样。岑杙已不自觉地挽起李靖梣的胳膊,东瞅西顾,对此处地下密室,充满好奇。
开锁的声?音传过来,老宫人将两扇门缓缓推开,一间四方形的密室就在眼前?逐渐亮堂起来。密室的规模不大,书架的布置和地上一样,都是面北朝南。空气中掺杂着一股灰尘的味道,显然是封闭已久。岑杙捂鼻的时候,看到了?最?北面的那张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但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不知?道为何,她的脑海中顿时产生了?一幅幻象,一个人曾经坐在那里?安静地写字翻书,很久很久。
那个人显然不是李靖梣,也?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却无端地真实可亲,岑杙一瞬间醒悟过来,那应该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这?些书所汇聚成的一个精灵。听说?年?代久远的书往往带给人这?种?意象,但像今天这?么?真实的幻象岑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老宫人退了?出去。李靖梣就在书架上慢慢翻找。岑杙环顾一周后问她:“你在找什么??”李靖梣没有回答,从书架上捧了?一摞书下来,让岑杙抱到到北面的书案上。
岑杙低头看了?眼那书的封面,上面写着“靖朔御笔日录”,登时感到好奇。靖朔是世祖皇帝的第二个年?号,迄今已有三百年?,这?本御笔日录貌似是世祖皇帝当年?亲手写下的日记。随后,李靖梣又从同一书架的第二个格里?搬来了?一部“靖朔御录补注”,打开看了?一眼,补注者已然变成了?世祖的女儿孝祖皇帝。
两部书被并列放在一块,还?挺有意思的,一部是老爹的日记,一部是女儿给老爹的日记做的补注。两部书关联极深,被放在如此隐秘的角落,显然是不想被外人瞧见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你看过就知?道了?。”李靖梣从两部书中各抽出一册来,交到岑杙的手中,按她在椅子上坐好。岑杙本身?已经很困了?,但她有个缺点,要?么?不看书,只要?把书看进去了?,就再也?停不下来,非得全部读完才能安心。
她就这?样展开了?第一页,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读到了?天亮。
这?部日录的确是世祖皇帝亲手写下的生活日常,虽然琐碎,但却处处透露着世祖一家后宫生活的浪漫与温馨。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最?让岑杙感到震惊的是,在某一页的开篇,世祖毫无掩饰地写道:“朕以女身?继位,迄今已有四十年?,幸赖皇祖母垂佑,苟全至今。每每思之,不禁潸然而?涕。”岑杙几乎不敢相信,玉瑞史上最?有建树的帝王,竟然是位女子。她又去翻同期孝祖的批注,这?一位以大胆豪迈著称的女皇将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原来,世祖继位初年?,也?就是先帝宪宗自戕的那一年?,朝廷面临诸侯王夺权,肱股之臣离心等种?种?险境。当时的太慈仁皇后,为了?维护大局,稳定朝纲,不得已舍弃了?奸妃所生的长孙,而?立了?刚出生的世祖为帝。这?段在正史中也?是有记载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出生的世祖皇帝会是个女儿身?。
难怪她会立自己的女儿为君,难怪她的一系列政策,在当时乃至现在看来,均是不可思议地开明。原来内里?竟然暗藏这?等玄机。
但是世祖既然是女儿身?,孝祖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岑杙翻遍了?两位女帝的日录,只找到孝祖皇帝记录的一条,“朕幼时偶然得知?父皇身?份,误以为己非其所生,终日茶饭不思,乃至生出心病。后幸得曾祖母开解,方知?朕乃父皇母后嫡亲血脉,倍觉心爱,终日缠绕父母膝下,不肯舍离半步。父母对我皆有厚爱,相去日久,音容笑貌,崭然如新。迄今思之,亦不觉涕泪凋零。”
岑杙完全读完这?些书,已经是半月以后了?。期间真的是做到了?废寝忘食。那一日她恍恍惚惚地来到南书房,见女皇陛下正在批阅奏章。连招呼也?未打,就坐到了?她旁边,靠着她的肩膀,不动也?不说?话,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
“怎么?了??丢魂了??瞧你两只眼圈跟墨染似的。”
“我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这?件事?对她的震撼太大了?,世界观都有点颠覆。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现在你只需去温泉阁沐个浴,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来解释,好不好?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