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听说来了贵客,纷纷杀鸡宰鱼,在中央大院里点起篝火。
岑杙脸上难得的高兴,端起海碗来,“弟兄们,咱们现在有船了,一切就?是好兆头。等风头过去,大家就?能在此安居乐业,咱们庆贺一杯!”
“好!”
包四娘被被庄里热闹气氛感?染,在弟兄们的怂恿下,也跟着吃了好几杯水酒。最后?因?为不胜酒力,岑杙笑着帮她?解了围。
经过了连日?的精神紧张,这些草莽汉子乍一放松起来,都有些得意忘形。又兼没什么才艺,不一会儿,就?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互相猜拳,狂舞海喝。岑杙脑子嗡嗡嗡嗡的,好在这里是乡下,远离市镇,不必有所顾忌,就?让他们放开了闹腾。
中途离场的时候,包四娘似乎有点兴奋上头,“秦大哥,你这儿可?真?热闹,我都想留下来了。”
“你确定你想留下来?”岑杙夸张地掏掏耳朵,似乎能从里面掏出山呼海啸。包四娘拿手背抵着唇,掩住笑容,随后?矜持道:“当然。可?惜我已经是江南第一粮商了,不然,真?想跟你这个未来的高阳首富一起共事。”
“啧啧啧,了不得了。果然财大气粗口?气就?硬,我不薅你点羊毛,都感?觉对不住你了!”
“薅吧,尽情薅,反正羊毛也是出在羊身上不是?”
这回换岑杙被逗笑了。
二人说笑一阵,就?转到巷子里了,包四娘感?慨道:“看到你现在平安落户,我也算放心了。接下来秦大哥有什么打算?”
岑杙想了想,“汛期快过去了,我打算先用你这两?条渔船,做些小?本的买卖。先让弟兄们活下来。到年底,争取收够十条渔船,不仅可?以用来贩鱼,也可?以走些货运。尤其高阳这边多山匪,陆运多有不通,水运是保底的生意,或许可?以打开局面。”
“可?这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事儿,难道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包四娘听她?话?里竟有长居的意思,按她?的想法,岑杙帮这些土匪们完成安家落户,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必要再如此大费周折。
“有什么不可?以吗?送佛送到西,不教会他们谋生的本事,帮了等于白?帮。”
“那?陛下那?里……”
岑杙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我已经决定了的,没什么好商量的。”包四娘适可?而止,“好吧,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如果你真?的能打通水运,将来我们往西面运粮,或许还要靠你帮忙。”
“行啊,到时候就?多劳烦包掌柜照看我们生意了!”岑杙故作?轻松,只是脸上能明显看出强颜欢笑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岑杙到江边为包四娘送行。包四娘很是不舍,“秦大哥不如上船再送我一程吧,送完粮后?我打算直接回康阳,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岑杙本来想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看到她?的行船,也有些伤感?,便笑道:“也好,我也想沿途看看江景。就?送你到下个渡口?。”
她?背着斗笠,快入秋的天气,还是短衣短衫,胳膊腿都露出一大截,俨然一副渔夫装扮。本来也是预备去打渔的,此刻和衣衫齐整的包四娘站在一起,风格上就?有些格格不入了。船上的佣人见到了,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岑杙调侃道:“要不干脆我就?在船头替你撑船吧?反正我现在看起来也像你家的伙计。”
包四娘差点破功,“谁家请得起你这样的伙计!快下来吧,二楼舱里景色很好。船上都是自己人。”
岑杙便低头下了船舱,又沿着楼梯上了第二层,“嚯,看不出,这船还挺大的,里面多少个舱啊?”
“两?重楼,每层六个舱。”包四娘打开两?面的窗子,随着一阵锁链的碰撞声,岑杙料是外面起锚了,凑到窗口?去看,果然,风帆升起,随着呼啦啦的一阵响动,突然砰的一声,帆布完全展开了。江岸开始慢慢往后?退。地板在脚下缓缓起伏,对于这个体?量的福船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平稳。
随着船速的加快,风也大了起来,钻进舱里,很是吵闹。她?扭头看到隔壁伸出一只葱白?的手,啪的将窗子关?上了。
岑杙诧异地撤头回来,“隔壁有人啊?”
包四娘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哦,是我旗下的一个账房先生。放心吧,都是自己人。”岑杙便不再怀疑,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只手不像是账房先生的手,它太苍白?了,像一只缺血女人的手。
包四娘给她?倒了半杯茶,岑杙把斗笠摘下扣在桌上,端起茶来吃。包四娘像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秦大哥,我忘了有两?样东西要还给你。”她?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那?枚印章和令牌,交给岑杙,“很抱歉,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机会见到陛下,所以,没有帮你还成东西。其实,我觉得这两?样东西你留下来也好,或许将来会有用呢?”
包四娘不知道,她?只要一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快速地瞥向右边。岑杙缓缓地接过印章和令牌,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揣到怀里。
包四娘端起茶来饮了一口?,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感?觉如芒刺在背。
她?数次开启话?题,都被岑杙三言两?语地终结了,明显感?觉到岑杙兴致不高。因?为心怀鬼胎,她?倒也没有觉得被唐突,反而孜孜不倦地继续寻找下一个话?题。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被剥了皮的玉米,身上几颗米粒都被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