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推不动,岑杙有些着急,冷静了一下,开始按照和上一道圆门?相?反的方?向?,用力旋转十字舵,果?然,门?被转动了。她屏着呼吸转了两圈,将其掀开托到了一边去。头顶出现一个?圆洞,似乎能从圆洞里看到照进来的湛蓝月光。她的心忽然突突跳起来。将卡在爬梯上的双腿抽出来,手脚并用,紧张地往上爬。
在她向?上攀爬的这段时间里,她想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场景。她想,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顺其自然。毕竟连老天?都在安排,让她顺利地通到这里,来到她所认为的李靖梣的房间。就?像先前经历了很多次那样,矛盾可以暂时搁置,事情总归可以找到圆满的解决方?法。
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被幸运垂青。包四娘找到她的时候,见她垂首坐在李靖梣白天?呆过的房间里,手里攥着一把钥匙,盯着地板发?怔。窗户是打开的,可以看见雨后江心涣散的月影。
包四娘遗憾道:“陛下已?经走了,好像京里发?生了一点事情,急着赶回去处理。白天?走陆路要比水路快一些。”
“我知道。”她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现在已?经是丑寅交界,斜照进来的月光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洒了一层冰冰凉的灰蓝。
包四娘将臂弯里的斗篷展开,从后面披在她的身上,给她系着颈间的带子。
“这是陛下给你的。她看你穿的少,让我把斗篷留给你。幸好,你还没有离开,不然就?赶不及给你了。”
岑杙低头怔怔地望着斗篷,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湿了。”
“啊?”包四娘楞了一下。
“边角湿了。”她弯腰去够脚踝处的小角,湿哒哒的能捏出水来,“不过没事,晾干就?好。”说?完自顾自地拧干,又将小角上的褶皱细心地抹平,小心翼翼地盖在脚踝上。
包四娘不忍细看,借口窗台有风,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只留了一盏青灯在房里,似慨似叹道:“这场雨过后,怕是要入秋了。”
岑杙闻言下意?识地裹紧斗篷,棉布的衬里细腻地熨贴着每一寸肌肤,就?像一个?高攀不起的怀抱,暂时遏制了寂寞往百骸里延伸。
包四娘犹豫了很久,直到腹稿打完,才下定决心地开口,
“秦大哥,陛下临行时留了些话给你,因为时间紧,来不及当面说?,就?让我转述给你。”
岑杙“哦”了一声,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否则她也不至于如?此吞吞吐吐。
“你说?吧,我听?着。”
“这些都是陛下的原话,你听?了千万不要伤心。”包四娘虽然想尽力挽回些什么?,但在岑杙听?来,她那些好心肠的过滤,就?跟她敲过的警钟一样,是她作为朋友仁至义尽的善良。有些事情她不在局中,其实使不上多大力气。但对岑杙来说?,光是这份善意?就?足够了。她了解李靖梣的秉性,在那种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对她和风细雨地说?出那些话。
因此,她交代的内容,可能是这样的,比包四娘过滤过的,难听?一百倍——
“你就?照我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她:你不要觉得?你现在做得?一切就?很高尚,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如?果?你连这个?都否认,我怀疑你当初的状元是怎么?考上来的?我也怀疑你在龙门?三年的政绩是否真的毫无水分?我还怀疑你凭什么?能在人才济济的朝廷中枢如?鱼得?水!因为你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至诚无私的青年!(她不可能夸赞自己是个?‘光明磊落,至诚无私的青年’,只能是反讽)”
“还有你带的那四百个?土匪,你想把他们改造成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我不知道你是过于天?真,还是什么?(可能是愚蠢),过惯了杀人饮血的人,你和他们共患难容易,共富贵难。你那个?庄子不稳定性太高,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某些不确定的事件土崩瓦解,庄毁人散,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拭目以待)。”
岑杙完全相?信,李靖梣没有直接打击她的庄子,不是因为什么?情分,而是不屑插手。她本来就?是这样不会浪费精力在无意?义事情上的人。
包四娘忧心忡忡道:“秦大哥,坦白说?,我很认同陛下的某些观点,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权夺利。而陛下穷尽精力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使它往更公平处靠近。陛下已?经在尽力弥补前人所造成的裂痕,不能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补好,就?否定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她为你做的远远比你看到的要多的多。”
包四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触到岑杙怔忡的神情,便没有再说?下去。
她没有权利去置喙她们之间的是是非非,诚然她始终坚持站在岑杙这一边,但是看到李靖梣为了维持这样一个?偌大的国家,京城灾区两地奔走,哪怕星夜兼程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实在让人难以挑出她的不好来。
她没有经历过岑杙年幼时家破人亡的遭遇,可能“父触钟,母殉死”的悲惨过往,一直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和某些人某些事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她带着这根敏感的神经和李靖梣相?爱,注定了会遭遇折磨,动荡,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挑战。包家是世代做粮食生意?的,某种程度上做到了粮通天?下,她打小就?知道,一旦某个?地方?出现动荡,粮道就?会受影响,而一旦粮路不通,整个?天?下都会受到影响。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