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提了提镣铐,镇静地迈进?了大堂。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堂中诸人,全部都是生面孔。但是看他们官服上的补子,刑部数得上的高官应该都在这里了。和全城百姓出动的场面比起来,这阵势对她已经造不成多大的冲击。
公差将她的案卷交了上去,很正式地跟主官道:“刑部左侍郎公叔剑,奉命将上阳籍人犯岑诤带到?大堂,这是押运官的交接公文,因案犯身份敏感,文嵩侯特地遣五百兵士亲自押送进?京。”
岑杙听到?刑部左侍郎的名号,眼珠动了一动,暗忖傅敏政的职位原来换人了,难怪在堂上看不见他。
“沿路竟发生了七次同?党劫囚?”
刑部主官看着公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那押运官端然而立,纠正道:“是一次劫囚,六次灭口。”
在场众人不禁哗然,面面相?觑。
“灭口?是何人所为?”
“不知,对方是高手,被?俘后?立即服毒自尽,尸体现?已押回,走的另一个城门?。应该不久即到?。”
“你有什么证据确定是灭口?”堂上突然有人问。
“相?关内容我?已写入公文,五百押运兵丁皆为人证,现?都在城外听候传唤。”对方的回答言简意赅。
“隋将军幸苦了,请入后?堂歇息。”
对方拱了拱手,又看了岑杙一眼,便?去了后?堂。
堂上传来许多窃窃私语,岑杙无心去听,她很累,也很冷,连着镣铐的皮肤上早已生了冻疮,到?了中午手腕就会发出奇痒。忍不住拿小指头去抠。
那主官看完了交接公文,便?说了一些奉旨羁押的话。言明在入狱前会有一个简单的问询,主要是让她口述身世?背景,好进?行核对、登记。
岑杙听出来了,刑部目前只拿到?了羁押权,暂时还没有审判权。像这种?复杂的案子,肯定不会审一次,主官说接下来会有会审,应该指的是三?司会审。到?时候说不定能撞见熟人。那就热闹了,估计今天这场公开的“巧遇”就是在为接下来的轩然大波做铺垫,提前压制下舆情。岑杙不知道李靖梣还做了哪些布置,使?她能够在自己真身下狱后?,依然能够维持住驸马国?尉的这张招牌。她也无意将岑杙和岑诤的案子牵扯,她们能够分开最好。
既然摆明了是走个过场,岑杙便?拿出走过场的态度配合。
“堂下嫌犯抬起头来!”
岑杙依言把下巴抬高了点,但是目光低垂,显得漫不经心。直到?两声镇静的惊堂木提醒,她才?把目光微微升高,落在那明镜高悬下的主官身上。
一双眼尾带晕的桃花眼,眼珠左滚一下右滚一下,似乎天生带着散漫不羁。两弯长弓似的新月眉,从?内眼角到?外眼角间支了座长虹似的桥,很像大家笔下被?风吹倒的荻草穗子,柔软细腻而又规整。她的鼻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可以入画的,唇角微微往里凹陷,中间抿得只剩一点红,如果放在平时,佳人的嗔怒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此刻在公堂上却无端显得她有些傲慢。
周围不禁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如果之前还有人怀疑她假冒的身份,此刻便?无人再生疑虑。因为眼前这戴着镣铐,裹着斗篷的女子,虽然和他们各自想象中的岑诤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没有人能抗拒她在各人脑中填补的统一又恰如其分的具象。即便?她不是岑骘之女,他们也情愿她是了。他们想象不出如此惊世?的绝代佳人,会放着唾手可得的坦路不走,甘愿赴这场与己无关的火海。除了岑诤,还会有谁呢?
主官第二次敲下惊堂木,以压住两侧的窃窃私语声。岑杙镇静地看着堂上之人,两条长翅下是一张五十?多岁还算刚毅的面容。岑杙怀疑他是新调进?京的,不然这个年岁的京官她不该没有见过。她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刑部的高官全都换成了她不认识的人,即便?李靖梣再有心取贤,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就将刑部大换血。她不敢往某个方面去想,也许她是故意的,虽然可能有点自作多情。
“堂下嫌犯报上姓名、籍贯、出生年份、年更!”
岑杙抬了抬头,把这些烂大街的情况重新复述一遍。一开始堂官嫌她声音小了,她只好提高嗓门?,口齿清晰道:“岑诤,上阳郡岳陵籍,清和元年生,年三?十?一。”
“父亲是……?”
“上阳郡岳陵县,岑骘。”
“母为……?”
“上阳郡卢陵县,卢素。”
“和阎罗帮帮主秦谅的关系?”
岑杙不想引出师父,便?道:“结义兄妹。”
“在阎罗帮的职位是……”
“判官。”
“婚否?”
“……”
她用力抠着手腕上敏感的皮肉,半响才?目色平静道:“否。”
“可是根据其他落网阎罗帮成员的供述,你是已婚,且对方是上门?女婿,你还往家中写过家书。”
岑杙笑,“大人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未来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老实交代,莫作虚言。”
“那好,我?骗他们的。”
“为什么要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