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往轻了判,能判多少?”吴天机一怔,知道她心里多半是妥协了。
卫少颉寻思道:“最轻的话,可以判流放。但前提是要?与?其他参审人员,达成一致,不再追究。嫌犯也要?主动撇清与?阎罗帮的关系,最好?有立功表现,比如交代出其他三百余匪的下落,这样?或许可以争得?一线生机。但也只是一线而已。”
李平渚脸色沉了下去,拳头慢慢蜷紧。过了一会儿,她嘴唇有些发白,捂着心口道:“孤身体有些不适,想出去走一走。”
吴天机见状连忙扶着她走了出去,临走前嘱咐吴靖柴,“靖柴,你来招待卫老和各位大人。”吴靖柴确认母亲没有大碍,忙忙地点头。他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抓紧时间向卫老请教顾青一案有无翻转的可能。
卫老眯了眯瓜子似的小眼睛:“这件案子倒比上个案子容易得?多。”
吴靖柴一听大喜,以前他对府里这些老夫子一向是敬而远之,有多远滚多远的态度,如今就差跪下给他叫爷爷了,“那就请卫老师指条明路吧。”
卫少颉“嗯”了一声,眼珠子撇向旁边的茶,小侯爷脑子灵光的很,连忙弓腰哈背地给他捧上来。老头子抿了口茶才?缓缓道:“嫌犯顾氏获罪原因?主要?有二,其一,是身为顾人屠的同胞亲妹,顾人屠案发,她在被株连之列。其二,是刻意隐瞒身份与?尚未被封为驸马的岑杙成亲,之后又?设计假死以期逃脱罪责。
目前这个案子只是刑部?初判,大理寺尚未定?谳,还有机会翻案。届时只要?在大理寺复核时,提出有价值的异议,这件案子就有可能发回刑部?重审。记住,一定?要?是有价值的疑义,不然大理寺有权利驳回异议。”
这些道理小侯爷都懂,只是,“何谓有价值的疑义?”
卫老不急不缓道:“其一,是嫌犯顾氏和顾人屠的关系,是否属于‘恩断义绝’的范畴?只要?能证明顾氏在名?义上已加入了养父母顾氏族籍,在名?义和事实上和顾人屠已非一家人,就可以援引前朝外戚裴家二小姐先例,在事实上与?宗族恩断义绝者?,并不受家族罪案牵累。顾氏的株连之罪或可赦免。”
“肯定?属于,绝对属于。”吴靖柴一听立马激动道:“顾青十岁便与?顾人屠分开,之后被一对同样?姓顾的夫妇收养,此后十数年一直以顾氏养女的身份长大,从未与?胞兄顾人屠谋面?。而且顾人屠还曾拿刀威逼过顾青,这都是我亲眼所见,这不是恩断义绝是什?么?他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何况一个悬壶济世,一个是杀人狂魔,哪一点像一家人?”
“好?,既然有事实上的亲缘割裂,那就可以让顾氏养父母拿着顾氏的收养凭证到登闻鼓前敲鼓喊冤,证明养女和顾人屠早已恩断义绝,互不来往,或可求得?免除死罪。”
吴靖柴突然又?犹豫了,一脸为难道:“可是,顾家夫妇在得?知顾青真实身份后,怕受牵连已经同她断绝了关系,他们不肯出面?做证该怎么办?”
卫少劼皱眉,“这的确不太好?办。事实上,只有顾氏夫妇亲自去敲登闻鼓,为养女鸣冤,这个伸冤才?有力度,重审的希望也会大增。如果换了旁人,大理寺可能会置之不理。”
吴靖柴乞求地望着这个泰山北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少劼摇摇头:“律法是这么规定?的,血缘关系无法割席,顾氏这种情形适用于弃养,如果能找到当初收留她的人,或可证明这一点。”
吴靖柴咬咬牙,想了又?想道:“我可以去求顾青养父母,请他们出面?为顾青伸冤,但是卫老师方才?说顾青还有第二条大罪。这个罪名?如何消除?”
卫少劼道:“其二,这个罪名?其实不必消除。只要?驸马不追究就可以了。”
吴靖柴困惑,“不追究?”
“是。国法规定?,一方隐瞒事实,与?另一方缔结婚姻,被骗一方可视情形向衙门?提起诉讼,判定?婚姻无效,并向对方追索财务或划清界限。如果涉及到刑狱案件,才?会移交刑部?审判定?罪。显然顾氏的情况涉及到了刑狱,但如果顾氏第一条最终证实无罪,那她就不涉及到刑狱了,因?为这桩婚姻是驸马主动求娶,顾氏只有隐瞒之恶。驸马如果不追究,甚至可以当堂撤诉。”
吴靖柴一听又?萌生了希望,“这么说,只要?二人解除婚姻,这件案子就可以作?罢了?”
“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想要?让驸马撤诉,也不是容易的事,毕竟此事涉及到了驸马甚至陛下的声誉……”
“她敢不撤诉。”吴靖柴骨子里那股顽劣狠劲儿又?上来了,不待卫少劼说完,就站起来道:“我这就去顾青家乡去求她的养父养母,就算是跪着也要?把他们请过来。我就不信世上的人都是如此铁石心肠。”
李平渚和吴靖柴正在廊下走着,突然一个黑影跳进了墙里。
“镇南侯帐下暗卫,参见长公主。”
李平渚额上青筋一跳,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这是侯爷递给长公主的信,请长公主一览。”
来人把信封交到李平渚的手中,“侯爷说,请长公主尽快答复。”
李平渚打开信封看了一眼,脸上便郁结了一股怒气。
吴天机不消看,便知道那位西南的表弟又?来打感情牌了。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你不用管其他,随你的心就好?。”
出身江湖的吴天机,向来没有妻子心中的背负,什?么程家涂家全都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二十年前,他们就是这样?,二十年后,他们还是这样?。一张牌打了二十多年,难道他就指定?我不会同他翻脸?”
李平渚把信揉成一团,用力扔进了墙角的水缸里。吴天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程公姜的处心积虑从二十三年前,他就见识到了。当年的李平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哄骗到了西南养胎,期间被封锁消息长达一年,回来后朝廷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候,程家这位侯爷就是打感情牌,拿程太后的声誉和程家老老小小的性命做筹码,逼李平渚站队。他准确地抓住了李平渚的弱点,二十三年后又?重来了一次。
李平渚回头盯着那暗卫,咬牙发狠道:“回去告诉你们侯爷,孤可以继续站在你们这一边,不翻旧案,但孤也有一个要?求,就是岑诤必须活着。谁要?违背这个底线,无论他是谁,孤就同他翻脸!照孤的原话一字不差告诉他,如何抉择,全在你们。”
京城镇南侯府,收到长公主答复的那一刻,大管家程德不出意料道:“侯爷说得?没错,这位长公主向来心肠极软,只要?能保住岑诤的性命,她是不会同程家作?对的。”
底下一个面?色黑瘦,目光闪烁的红袍官,小心翼翼道:“那……侯爷的意思是,下官要?听长公主的,在会审时尽力保全岑诤?”
“那是自然。”程德笑得?神秘莫测。
那红袍官呼出口气,站起来拱手道:“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大管家忽然口风一转,对着茫然滞住的人摆摆手,示意他先别?急着走,坐下来。
“侯爷还交代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岑诤留在世上始终对西南是威胁,所以她必须……”他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那张毫无记忆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