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你是不是被?吓坏了?怎么现在还在发抖?”
“没?有,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也许我回来就是个错误。也许我应该让岑杙死了,只有岑杙死了,天下才?会太?平!”
“你怎么能那么想呢?”云栽安慰她,“今天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岑杙像陷入了某种?执迷,“我以前觉得套在脚上的枷锁才?算重,现在却觉得套在心?里的才?是,我快窒息了。这皇宫虽然富丽堂皇,广厦万间,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还没?有监牢里自?由。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岑杙握着鸡蛋,真诚的目光显示她不仅仅是出于一时之气,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
但是触到云栽完全不理解的目光,她失望地低回了头,“我忘了,你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皇宫也是你的家,你当然不会这样觉得。”
“花卿姐姐,皇宫不仅是陛下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千万不要因为二公主打了你一掌就跟陛下生闷气?陛下永远不会舍得打你!你忘了当初在东宫,陛下是怎么对涂云开的吗?你不能像当初那样,一言不合就离开,陛下撑不起第二次了。”
岑杙心?里松动了,但嘴上却不肯,犟道:“我就能撑起第二次吗?她们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就算是天潢贵胄又怎样?士可杀不可辱,连一个糟老头死的都比我壮烈!我宁愿那把剑捅得是我,也比当这个窝囊驸马强!”
“那你就去壮烈好了,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一声厉喝把岑杙手中的鸡蛋都震掉了。她刚想弯腰去捡,看到来人,便省下了力气。
“平阴王之女很了不起啊?有那么多人替你撑腰,骨头硬得很。壮烈地前去赴宴,怎能落得苟全性命,全身?而退的下场?须得撞个比栖霞山还大的钟,才?能成全你的岑门?傲骨!”
“陛下!”云栽慌忙行礼,左瞥了眼神色不对,又瞥了眼神色也不对,匆匆告退,并把掉了的鸡蛋捡起来拿走了。偷偷朝驸马暗示桌上还有。
岑杙听她话里都是讽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腮帮子肿着还很疼,只好回头再拿个鸡蛋来拨。
熟料,“骨头这么硬,还用?得着敷什么鸡蛋?拿走!”
云栽同情地看了驸马一眼,只好再回来,把桌上的鸡蛋也端走了。
岑杙磨了磨牙根,正要发作,那边已经噔噔噔上楼了。她坐在下面往楼梯口瞅了瞅,思考对策。不一会儿,头顶刮来一阵风,她仰头就看见寝室挂得那件绣白?云纹的襕袍从楼上飘了下来,一下子罩住了头顶。还附带一句:“带上你的家当,滚回你的牢房吧!”岑杙快要气疯了,把衣服扯下来甩在一边,紧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她的所?有衣服枕头都被?扔了下来。岑杙也来劲儿了,拽下罩上的垂帘当包袱,往地上一铺,把衣服枕头都往里装,还大声喊:“谢谢了,我自?己收拾还费心?,劳您贵手,再扔快点!我着急赶路。”
上面忽然没?动静了。当岑杙觉得总算消停时,突然看到她心?爱的海棠盆栽被?从栏杆后面托了出来,“砰”得一声砸中地板,碎得四分五裂。岑杙被?那湿泥溅了满身?,往后跳了两跳,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当真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你!!”
但她到底没?有走,抬头看到那个不负责任的背影消失在栏杆后,决定要治治她这个生气就摔东西的毛病。
她想出来的法子也很绝。找到那件宴会上穿的被?血染红的衣裳,披在身?上,就地一躺,脑袋放在花盆落地的位置,又抓起一块花盆瓦片扣在脸上,制造了一个被?花盆砸死的凶案现场,伸着舌头一动不动。
果然,怒火中烧的女人,智商是直线下降的。她听到头顶传来“咕咚”一声,应该是花盆没?捧住落地的声音。估计是敌人上钩了。她心?中窃喜,紧接着听到一声泄了底的惊慌喊叫,“岑杙?”楼梯被?一个跌跌撞撞的脚步给踩醒了,岑杙脸盖着瓦片什么也瞧不见,怀疑她是脚软支撑不住滑下来的,因为听到了不规律的手打栏杆的动静。她鼻子里酸酸的,身?体被?一股又委屈又畅快的罪恶感支配,继续躺地上装死。谁让你招惹我的花的,活该有此报应,必须坚持住了,不能惯她这个臭毛病。
“岑杙!岑杙!你醒醒,岑杙!”
李靖梣扑到了她的身?边来,手晃着她的肩膀,吓得六神无主,好半天才?想起来喊:“太?医!快传太?医!”
云栽等人听到动静一窝蜂地涌进?来,看到岑杙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全是破碎的泥土瓷片,第一时间也给吓懵了。
“驸马这是怎么了?快……快去传太?医!”
李靖梣抱起地上的人,哽咽难抑,“对不起,对不起,岑杙,我不是有意的,你醒过来,我求求你不要死。”
“这……不对啊?”还是苏合首先看出了毛病,“驸马被?砸了头,怎么是身?上流血?”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么,岑杙身?上的血都集中在胸口,而且似乎已经风干很久了。
云栽眼尖,第一时间认出她那件袍子,“这不是驸马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送浣衣局的那件袍子吗?”
李靖梣愣了愣,模糊记得进?来时,岑杙似乎穿得并不是这件袍子。
忽然,她的怀里传来一声轻笑?,岑杙把脸上的瓦片掀开,露出满脸鲜活灿烂的笑?容,一副恶作剧得逞后的春风荡漾,“真没?想到扮死人比扮活人还累,欸,你们觉得我演技怎么样?能不能到戏班里弄个主角当当?”
李靖梣的两滴泪还悬在睫毛上,没?等她说完就把人推到了地上,站起来,眼球开始迅速结霜。强烈的愤怒让她的神情动作都有些变形,奋力踢开脚边零碎的花枝,气急败坏地上楼去。
“欸,我还没?说完呢,怎么走了……”
“驸马,您真是……”苏合拧着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云栽接过话柄愤慨道:“真是太?过分了!亏我还想帮你说好话!竟然用?装死来吓陛下,简直不是人能干的事儿!”苏合点了点头,这回也不站在她身?边了。
“喂,你们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眼看众叛亲离,岑杙嘴上没?说,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反思了一下,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她提心?吊胆地上楼来,谁知被?端着水盆强行挤上来的云栽撞到一边,“别挡道。”自?觉让开了位置,又被?“砰”的关?在了门?外。
“……”
接下来的三?天岑杙都十分倒霉,比如说,吃着饭好好的桌子突然塌了,菜汤油水溅了她满身?;再比如说去湖边钓个鱼,稍稍走开一会儿,回来时,鱼桶、马扎、还有钓竿就被?人无情地丢进?了湖里,作案人来无影去无踪;再比如说明明晴朗的天气,总会莫名其妙地下一场雨,而且专淋她一个人,她每次回去连饭后的洗澡水都省了。
最?后一天她实在熬不下去了,说什么都要上楼去理论理论。
正面进?不去,她就走窗户。只是刚翻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登时意识到不对。
好家伙,喝酒了?还一个人搁楼上喝,她怎么这么有瘾呢她?
岑杙在地上踢到好几个酒瓶,结果穿过罩门?时,看到她正端端正正坐在圆桌旁,轻轻执着酒杯啜饮,神色安然无恙,似乎只是在浅尝辄止。但岑杙是知道她的酒量的,这个程度说不定已经喝下百千杯了,这么多酒下肚能无恙才?怪。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很淡地说,语速清晰,柔软适中,看起来神智十分清醒。
岑杙存心?想试试她,“你不认识我,那你想认识我吗?”
她道:“不想。”还拍了拍椅子,“坐,这边有酒,想喝自?己拿。”
“我是花卿啊,你真的不想认识我?”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