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竭力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程子瑜正审视般的望着他。贾芸惊觉,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转头环顾自身,果然见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贾芸问道。
程子瑜道:“已是三更时分。”
“哦,既如此,容我再睡片刻。”药力未过,贾芸觉得心神疲惫不堪,便如此说道。
程子瑜的眼中倒闪过几丝赞许之色:“你竟不问此处是何地?”
贾芸神色平静:“程先生先前许我万事无忧,纵使我那族弟有心暗算,又有何惧?想来先生既在此处,必然稳妥。学生自当心安。只是明日便是围猎之时,偌大的排场,又有几场戏要演,少不得要养足精神。”
程子瑜道:“好一个自当心安!如此说来,倒是我小看你了。此处便是我的私舍,向来无人得知,你且静心休息。冯紫英竭力赞你,诸多期许,你不要让他失望。”
正在这时,屋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锦衣少年呆呆站在门口,望着屋子里的两个人,面上变幻过惊疑、愤怒、委屈、痛心等许多种神色。“你们——”他声音干干,说出两个字,脸色更加难看,略立了一立,竟然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一向慢慢悠悠、举重若轻的程子瑜脸色也变了变,显出十分惶恐的神色,正待说些什么,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过,一群下仆气喘吁吁的赶来谢罪:“郡王偶然起意,要寻先生说话,我等苦拦不住……”
程子瑜叹了口气,挥了挥衣袖道:“你们下去吧。”又转头对贾芸说:“你想休息便休息吧,这原本便是我静修之地。明早我自会遣人唤你,莫误了时辰。”说罢,急匆匆走了。
程子瑜走后,贾芸着实琢磨了一番。程子瑜说他的私舍向来无人得知,北静王却可随意闯入,这两人的关系之深厚,却不是寻常师徒情可比。那北静王相貌颇好,只是年龄尚幼,不知心性喜好如何。想了一想,也就睡去了。
十月初八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日子,但是对于贾府长房长孙贾蓉来说,却着实另有一番含义。族里最后决定推荐贾芸,那个处处都不如他的旁支族弟,对贾蓉来说,如同被打脸一般让人颜面无光。一件东西,他贾蓉固然不屑去争取,却断不能被别人抢了先去,尤其这个人还是贾芸,他一向看不惯的贾芸。好在,贾芸这小子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马车里低头默不作声的贾蔷一眼:“蔷儿,做的好。”
贾蔷低头不语,垂眼,任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圈重重的阴影。
贾蓉却恍然未觉,他的声音中免不了带着几丝狰狞和得意:“那小子也就到此为止了。族里花这么大力气栽培,他却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掉链子,做缩头乌龟,我看西府里那老太太在父亲面前还有甚么话说!便是冯紫英冯大爷,恐怕也脸上难看吧。毕竟,是他领头写的荐书。”
贾蔷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他因何不能来,个中缘由,你我二人还不清楚吗?何必要这般赶尽杀绝,做骨肉相残之事?其实你也清楚,他便来了,还有卫若兰、陈也俊等占在他前头,断没有入选之理,你何必勾结匪类,与虎谋皮?”
贾蓉气哼哼说道:“我就是想让他丢个大人,怎么,你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