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再谈论这些, 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虽然两人内心都并不轻松,但不约而同想要表达出轻松的样子,好缓解对方的压力。
能看到早已逝去的亲人, 是一件幸运又悲伤的事情,徐规见到了少年时期做梦都想再见一次的爸爸, 可又同时从他口中知道了那么一件颠覆她过去的事情。
她想,如果不是此刻在这样的世界, 她一定会疯狂的开始怀疑一切。她现在甚至有些庆幸身处这样危机四伏的世界,因为眼前的危机强迫她不能去想那些令人疯狂的事情。
“是在出版社当主编,主要是出一些青春文学书籍……”
“嚯!们小鸟这么厉害!还记得你以前写文说想当老师,还什么想当科学家研究外星人。”
“想当老师是小学作文写的吧,们那时候整个班都写想当老师,因为最好写,那个想当科学家研究外星人我怎么不记得?”
“记得清楚着,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在你桌上看到的文, 年纪轻轻的你这记『性』……”
随口说到这, 父女两个又同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 徐规笑笑:“看来我是忘了很多东西,现在想想, 小时候很多事都记忆模糊, 爸,你给讲讲吧?”
“讲什么?”徐爸爸明知故问地哼哼,但也明白她的心情, 还是开口说,“你想听钟时的事啊?你小时候老往他跟他『奶』『奶』那个小院子跑,一玩就是一下午,硬要在人家那边吃饭。”
“杨『奶』『奶』是个要强的老太太, 一把年纪了,自己推着小推车卖早点,也卖点零食饮料,钟时不上学的时候都会去帮他『奶』『奶』干活,你上小学那会儿每次放学都待在杨『奶』『奶』的小摊上等着去接你,就坐在小摊旁边的小桌上,跟钟时一起写业。”
徐规回想自己的记忆,她似乎记得那位在小学门口卖早点的『奶』『奶』,只是记忆里她并不怎么去那个摊,对那个杨『奶』『奶』的印象就和学校周边各种小摊的老板一样寻常,后来她也像一个寻常路人一样消失在了她的记忆中,至于钟时,她的记忆里完全没他。
“你小时候跟钟时也吵架,气哼哼地跑回来,结果第二天又去找人玩,最多也就只生过三天气,过两天钟时过来喊你去上学,你还是嘟着嘴跟在人家身后走了。”
小鸟从小气『性』大,时候跟爸妈都能气到好几天不说话,气急了还会背着个小包包说要离家出走,对钟时倒是不太一样。
不过钟时那个样子,也确实很难让人对他气,背着小书包在楼底下眼巴巴等着的时候,像一块不能吭声的小石头,他老婆看着都不忍心,连声催促女儿赶紧下楼去,叮嘱她小朋友之间不要吵架。
“你经常喊他时钟,在家里就时钟长时钟短,说他什么都会做,特别厉害,还叫他哥哥呢。”徐爸爸说这话,语气像吃了溜溜梅一样酸。
他可不是酸吗,人家孩子从小最崇拜的就是爸爸妈妈,他家小鸟最崇拜她的时钟小哥哥,那小做个手工小蜻蜓,做个小鸟,用纸扎个花都能把小鸟哄的开开心心的……都是些小把戏!
徐规犹豫地看着爸爸:“爸,你要不想说就不说这些了吧。”
徐爸爸:“怎么呢,你不想听了?”
徐规吸了吸气:“好酸。”
她爸的怨气都快冲天了,关键是这些她都不记得了,她才是最该难受的那个?而且……她原来是叫钟时哥哥的吗,她比他小?但见到钟时,她一直是在心里叫他弟弟,没想到竟然是反过来的。
徐爸爸又哼哼几声:“跟他什么好酸的,又不是他女儿,他一个小孩,会做的事还多吗?”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试图打开那些窑封闭的门。
徐规拿起一块砖看看,随口说:“那爸你会剪纸吗?剪个小鸟?”
徐爸爸:“……”
天『色』在这时候骤然黑下来,徐规蓦然抬头,放下里的砖就拉住爸爸,将之前寻到的刀棍拿在手里充武器。
“爸,天要黑了,小心,们先躲起来看看那些泥人什么变化。”
徐爸爸被她拉着躲进先前看好的一个废弃小棚,这小棚在两排空旷的黑瓦屋角落,拿下两块转就能看见前面空地上那些泥人。
“小鸟你蹲过来点,蹲外面,你半个身都在外面,别被看见了。”徐爸爸说。
“嘘。”徐规回头压低声音,“爸别说话。”
就这么片刻时间,两人再往缝隙里看前方,那边已经变了个样子,颜『色』还是灰扑扑阴沉沉的,但感觉上仿佛死去的世界重新活过来。
挂在屋檐下的气风灯幽幽亮了,散发着惨白的光,在这种光照下,那满院子黄土泥人活动起来。
它们动动胳膊和腿,行动如常人,各自走向各自的位置,一些中年人来到拉胚的地方,就着那些停摆的工具开始接着往下做,一些年轻人去摔泥、过滤泥土,还人挑着担往外走,边走边和人打招呼。
老人小孩,『妇』女壮年,都说着话干着活,自然得好像从来都如此生活。如果不是它们每一个人都是泥胚的黄『色』,这看上去真的就是个过去普通老窑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