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垂下眼笑笑,眼睫纤长:“没事,我只是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也不是往心里去。”钟宛说:“可能确实有些复杂吧,到底那么多年,就算只是认识的朋友也多少有些感情。”
“所以这种问题,我给不出一个很明确的答案。”
“没关系的。”
温郁向来是不急不缓的,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句没关系。
像是一壶清茶,再急再躁的事,到他这儿也可以熨得非常平缓。
“总能过去的,不想受其影响,那就慢慢任其随着时间过去。”
“现在过得开心,就够了,对吗。”
有些事,一定要说开反而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让它慢慢沉淀,再也不见。
温郁也是希望这样的。
“一会儿我们下去走走吧,其实我现在情况还好,没怎么头疼了。”
“嗯,好。”
病房内很快静了下来。
门外,秦晟悄无声息地站着。
他是来送饭的,想着教授在医院,钟宛也在这,他不管为谁也得过来看看,正好是饭点,到外面带了些饭来。
没想到,瞧着这些。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忽然没了进去的想法。
站了会,秦晟觉着没什么意思,提着手里饭盒转身走了。
脑袋里,还是刚刚看到的那些。
这段时间,他和钟宛关系淡了许多。
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她有什么事第一个找他,不管做什么都让他陪她,反正也不是闹,就是慢慢变了,难找到以前那种亲近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知道,可能半年前,可能刚上大学就有一些了。
说不清楚。
像以前啊。
秦晟认为自己是可以成为钟宛知己的存在,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同龄人,没有人比他跟钟宛关系更好。
他们一起上学,在家一块复习,冬天路上冷了一块捂手,她把他当一个顽皮的弟弟,时不时会敲他头让他好好学习,他也不会说什么,就故意皮。
有次冬天钟宛生病发高烧,那是个雪天又是期末,她怕影响考试,愣是一声不吭去学校。
回家的路上撑不住,一下栽倒进旁边的雪堆里,整个人差点没起来。
当时是谁?是他秦晟。
是他把她抱起来,顾不得零下一度的天气,脱下自己身上羽绒服裹她身上,打横抱起钟宛就往家里跑,他给她喂姜茶,哈气给她暖手。
那时候他冻得颤抖,到家的时候睫毛都沾了冰霜,可是即使这样也没有过一刻松手的念头。
他只想着,如果晚了一会,说不定她身子就落下什么病根。
他生病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年,秦晟一度还觉得很自豪,因为单说钟宛信任的人,怕是连秦忱都比不过他。
她跟着秦忱又怎么样,她不爱他,不管秦忱做什么都得不到她完全的信任更得不到她的爱,只有他能。
所以他不怕。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她会和温郁关系那么好。
两人做了朋友,这没什么,他也可以跟着和温教授做朋友,包括苗卉,包括他们朋友圈的每一个学生。
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她和别人的关系都能超过他呢。
钟宛,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他以为他装着,像以前一样,他和钟宛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不会变,永远是十八岁时的他们。
是他傻。
当久了朋友,那便只能一直是朋友的身份,再难转变。
要是一直墨守成规原地等待,只会出局。
秦晟什么都没说,往电梯走去。
经过垃圾桶,将手里的饭丢了进去。
-
网红玻璃餐厅。
一群人在单独的透明包间里聚着。
“听说喊去的那人被拘了十五天啊?”
“应该吧,不是就轻微伤么,也没啥大事,不过那瘪三也是,让做就做,张元恺的话就这么中听?也不怕得罪了另一边的。”
“估计是给了不少钱。”
“哎,钟宛算什么另一边啊,早不是忱哥的人了好吗。”
“也是,不过一会儿咱们还是得好点说话啊,替谁说话,你们懂的。”
说着,一行人也就笑了起来。
圈里这波人大多都是以前就认识的,现在又是放假,有许多从省外回来,于是这几天聚会场子格外的多。
人凑到一起就喜欢瞎聊。
远远透过落地窗瞧见平常不敢惹的人过来,几个人说着忱哥来了,止了话题。
除了秦忱,旁边还有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男人,看着面相极佳,有种清冷与温和并存的气质。
有人认了出来,医学世家谢家的那位。
谢朝言不怎么喜欢在这种聚会,谢家平常行事风格低调,又都是学医,平常忙得很,不是搞医学研究的,就是做医生每天都在手术台上过的。
即使背景显赫,忙也是真忙。
这还是放假,特殊才有的两天假,要不然也是在医院加班过。
“怎么这就要走了啊,刚来呢。”陈墨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瞅他。
“有个病人病情出了点问题,我去医院看看,过年是车祸和各种事故高发期,医院里也忙。”
“那行吧,到底是谢医生,比咱们谁都忙。”
“没事,可以下次再聚。”
谢朝言看向秦忱,从来起他就没怎么说话。
站在透明玻璃前眺望远处的城市景色,还有横跨城市的那一条南江。
其实秦忱本就不是什么话多的,平常一个人的时候更偏向于这样默着。
那张脸本来就冷,这会从侧面看,只瞧得见他那双淡漠的眼,还有削瘦的下颚。
谢朝言问他:“上次那个落水的女生怎么样了,这段时间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吧。”
秦忱侧头,朝他看了过来。
只见他拿出一包红糖:“顺带拿过来的,那段时间天冷,她这样掉下去还呛了水,腿脚也是冻着,就怕有什么后遗症。”
秦忱问:“什么后遗症?”
“说不上,可能就是一些反复的小风寒等等,大冷天的顾着这些总没什么坏处,拿这个回去可以加上生姜煮给她喝。”
秦忱没接,就盯着那包红糖。
旁边的陈墨看乐了:“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找茬?提谁不好非要提钟宛。”
这是能在秦忱耳边说的话吗?
现在这种节骨眼谁在秦忱这儿提钟宛那无疑是踩地雷,人谢朝言敢啊,不仅敢提,还敢自自然然地让秦忱去给钟宛煮红糖姜茶。
牛逼。
谢朝言问:“不能提这些吗。”
“倒也不是。”
陈墨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拽着对方捅上两刀,但是说他们恨吧,两个人之间又极为微妙。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你让秦忱给她煮这些,那就直接等着看戏,他们见面不干一架,算我输。”
“行了。”秦忱散漫地伸手把那包红糖接了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不说了。”
里边,有人在招呼他们,秦忱示意人进去。
谢朝言有事,提前先走了。
他和陈墨进去。
刚进门,便见一群人盯着他们,像是刚聊了些什么有趣的话题。
秦忱淡道:“这么看着做什么,脸上有花?”
“不是,忱哥。”有人笑,看向旁边的张元恺。
他们也不说,气氛莫名微妙。
秦忱抬眼,朝着张元恺看过去,也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张元恺也不是什么端着藏着的性子,他端了杯酒,朝着秦忱走过去。
“忱哥,是我有事想说,咱们朋友们都在这儿,我刚好就这个场子正式跟你道个歉。”
“那天是我冲动了,你看在咱们圈里这些朋友的面子上,也看在我们这么几年的兄弟情分,之前那事,你别计较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你要是同意,我今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罚酒十杯,进医院我也认。”
话一说,旁人立马附和着帮张元恺说话,要么是说这么几年的关系,要么就是他也是打抱不平。
他们明显都通过气,估计是张元恺说了什么,都是向着他的,希望两人和解。
毕竟他们两人要有什么影响,多少也会牵扯着周围人。
大家自然希望什么事都没,不管是关系还是利益圈子依然和以前一样保持平衡。
一个女人和个人利益,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清楚的。
秦忱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跟着笑:“你把话说得这么开了,我要是再计较,岂不是显得我小心眼。”
闻言,张元恺有些松了些气。
秦忱又说:“可我也不是一个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件事过去的性子,你背着我搞那种事,我完全就这样当没发生过也不太现实,对吗。”
张元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架势,不就是要他给自己个什么代价,他要是付出代价多了,他割不下肉,轻了,这事过不去。
他往旁边看了看,想用眼神问问朋友,却见秦忱随手将手里的那包红糖扔一边的桌台上:“可是,也不是不可能。”
“那钟宛那事,忱哥你……”
“钟宛啊。”
秦忱是漫不经心的口吻:“她算什么,也用往心里去?”
空气因为他简短几个字有短瞬的凝滞。
而后,便是长松了口气的笑声。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钟宛是什么。
秦忱话都放了,他们还能不懂这个意思?
有人站起来,拍拍张元恺的肩,安慰地笑:“我早就说了,忱哥没计较这事,他心里能不明白么,大家都是这么深的朋友,哪能因为这么点事就断了呢。”
张元恺点头说是,一边打量秦忱。
后者说完这话没再提这事,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总觉得没那么容易过,要说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秦忱对钟宛那种态度,他现在说得越淡,张元恺就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最后他没说啥,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就过了。
秦忱坐下后,之前那个叫顾艺纤的网红,慢吞吞地往他旁边慢慢凑。
动作不明显,但能让人察觉。
顾艺纤显然是带着目的,端着杯酒,手腕瞧着柔弱无骨的,看着就是男生喜欢的那款,要不然平台粉丝也不可能有几百万。
她声音也是细弱的,听着像撒娇:“忱哥,喝酒吗。”
秦忱淡嗤:“怎么突然想着要给我敬酒?”
顾艺纤之前不是跟着他这一拨人的,上次跟钟宛说了几句,也没敢怎么来惹他,这回还是突然凑上来。
“上次不是没机会吗,这次就想着补上,要是我配不上,那忱哥可以直接说,我还是有那份自知之明的。”
顾艺纤说:“更何况,之前也是有点怕您。”
“怕我。”
秦忱唇边挂着抹云淡风轻的笑,视线若有所思落她身上:“你这样说得,好像我看起来很凶神恶煞一样,是么。”
顾艺纤被他这种眼神盯得头皮一紧:“不,不是,怎么可能呢。”
“那是什么?”
凶神恶煞是绝对算不上的,相反,秦忱那张脸生得很好看。
看得出他爸妈年轻时颜值绝对不低,不说像小鲜肉,但绝对没有圈子里那些二三十岁男人身上老成的气息,不难想象秦忱以前十八九岁时,在小姑娘群里该是多受欢迎。
也是如此,她才知道这样的男人阅历更深,攀不上。
她不是什么傻子。
“这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吗,就是我大概听说了上次事情,觉得挺不值的。”
顾艺纤瞧着对方,慢慢说:“更何况,钟宛又那么快就找了男朋友。”
“谁说的。”
“什么?”
秦忱声调漫不经心的:“我说,谁告诉你温郁是她男朋友了。”
“不是那天钟宛亲口说的吗,然后我刚好有认识的护士朋友在温郁所在的那家医院,她说这些天钟宛经常去病房看他,两个人关系看着挺好。”
秦忱没发话,顾艺纤又说:“听说温郁家还是很有钱的,姐姐是做海产生意,叔叔那些的也都在各大高校有些职业,温郁自己也是个教授,长得清隽人也好,不少女生喜欢他,这么说来钟宛会对他动心也不意外。”
顾艺纤以为自己把温郁那些底细通气给秦忱知道,多少能引起对方一点反应。
谁曾想对方只是听着,似有若无地笑。
笑得人心里没底。
顾艺纤有些慌,便听秦忱说:“所以你今个儿到我这儿来,原来是跑我耳边吹风来了?”
顾艺纤因为他这一句话心里咯噔了下。
面上端着,道:“这不也只是闲聊吗,刚好有认识温郁的朋友,才了解了些情况,想着说给忱哥你听听。”
秦忱侧过头,往她那儿贴近了些,她一时间心高高提起,有些乱。
“说给我听啊。”
秦忱和她近在咫尺,是随时可以亲昵的距离。
也是随时可以掐中命脉,一击致命的距离。
“是啊,就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