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只看着她不说话,眼眸漆黑眼神深沉,看的陈桂香心里直打鼓。
“你这是什么眼神?”陈桂香忍不住叫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家里这么多孩子,那个人不用张嘴吃饭?我一个妇道人家,遇到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办?我嫁到你们杨家十几年,做牛做马,掏心掏费,一天福没享到,净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我心里的委屈和无助,我跟谁说去?”她越说越凄然,最后竟红了眼圈,伸手抹起了眼泪。
杨菀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眉毛连动也没动一下,直等到她觉得没意思慢慢收了声,才不紧不慢地说:“爹和姐这些年赚的钱都在你那儿,家里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你比我清楚。我已经没了一个姐姐,我不想连我爹也没了。你当然可以停药,那么我会去衙门报官。爹爹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可以让衙门的人来查查。”
陈桂香听完脸色一变:“报假案是要坐牢的!”
“反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在乎,而且说不定是真的呢?”
陈桂香咬牙看着眼前这个三女儿,只觉得心里没底,之前那个温顺可人的小丫头难道就只是装出来的吗?现在的她,哪里是无害的小白兔,分明就是随时都能扑上来咬人的狼!
“娘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了。”杨菀微微垂了垂头,转身出门,只留陈桂香一人在那里脸色难看。
杨菀出门拐了个弯,然后身子一软就靠在了墙上。她低着头微微喘了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来。
陈桂香说的事情她也想到了,其实她说的对,那些药,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杨有才已经不可能好起来了,即使有希望,也非常非常的小。或许正如陈桂香说的,停了药,对每个人都好。可是,道理她懂,但她做不到。那是一条人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也死在她面前。至少,现在的她做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精神好了一些,伸手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慢慢走去厨房。
“三姐,家里的药已经没了,我再去城里买一些吧。”进去时,杨莹正在烧水,平日里,都是她和杨菀轮着煎药的,自然知道今日这一副喝完,药就没有了。
杨菀看了看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一些,就点头同意,回房拿了钱交给杨莹。
杨莹在手心里数了数,琢磨着似乎只能再买三服药,眼神也有些暗淡,知道家里怕是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但她只笑嘻嘻地说着:“三姐,那我先去了。”说着就撑起一把裂了道口子的伞走出门去。
“路上小心。”杨菀叮嘱道。
“嗯。”杨莹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
杨菀看着她出了村,转身准备回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她:“菀儿。”
她循着声音望去,老远看见李子瑞顶着个斗笠往这边来。
“李叔,你怎么来了?”见他走到跟前,她忙迎了上去。
李子瑞脚步不停地进了院:“给你家送点干柴来,以后家里缺什么,记得跟我们说。前两天拿走的棉花,你嫂子这两天正在做棉被,马上就做好了,到时候给你们送过来。”他说着把柴火卸下来找地方放好,然后站在檐下将斗笠取下来磕了磕上面的雪。
“谢谢。”杨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出这两个字来。其实自她家出事一来,街坊邻居都挺照顾他们的,其中李博昔一家是最帮忙的。
李子瑞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什么呢,还跟李叔见外啊?”说着看了看屋里,“你爹还是老样子?”
“嗯。”
“没事儿,等开春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杨菀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俩弟弟都在家里呢,我不回去你婶子做不了活。”李子瑞说着又戴上斗笠,下了几个台阶,突然伸手往杨菀手里塞了样东西,杨菀低头一看,竟是二两银子。
“就别跟我推辞了,你家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这也是我爹让送来的。你先拿着,把这个年过了再说,以后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李子瑞说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菀点了点头,看了看银子,轻声说:“可这钱,我们可能要还很长时间……”
李子瑞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菀儿啊,你能不能别想的那么长远?还不上就还不上,权当是丢了,没事儿。”说着摆了摆手,“走了。”
杨菀送他出门,然后将银子收了起来。抬头又看了看苍白的天,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