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在花满堂怀里哭了许久,对女子来说,眼泪或许是一种软弱,但有时也是一种诀别。
花满堂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前襟,低垂眼眸,似是在出神,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直到她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些了吗?”
杨菀没有答话,只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衫,俯首在他胸前,身子随着啜泣声微微颤动。
花满堂又等了一会儿,问:“那你要回去吗?”说完他明显感到自己怀里的身子一僵,半晌,杨菀轻轻摇了摇头。
花满堂知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最好时机,可这里毕竟是枫叶山庄,她的去留不是自己说了算。或者送她离开,或者暂时把她留下,都需要她先给出一个答案。
花满堂没再多说什么,只低头轻声说了句:“你累了,睡吧。”声音轻柔的就像是鹅毛拂过,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杨菀或许真的是累坏了,止了哭声,不消一刻钟,便在他怀里安静地睡去。
花满堂把她放在床上,拉过盖上被子,又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眼见她呼吸平稳了许多,才起身离开。
打开门,柳慕雪和李铎早已不见了踪影,门后只垂首站着两个碧衣丫头。方才杨菀伤心之时她们便识趣的退了出来,这会儿只等着花满堂离开再进去服侍。
“她方才哭的厉害,醒来眼睛应该会不舒服,你们一会儿用温毛巾帮她敷一下眼睛,再准备一些茶水,她醒来应该会喊渴。”花满堂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淡漠,但话里却处处可见用心。
“是。”两个丫头嘴上应道,心里微微感到惊讶。
从花满堂来到枫叶山庄,她们虽然没在近前伺候着,却也都有所耳闻。传闻这位俊美公子性子冷漠,和他人总有着疏离之感。饶是她们家的少爷那样好脾气的人,他也不见得亲近多少,今日怎么对这样一个普通姑娘另眼相待,当真是怪事。
但良好的素养让她们的惊讶一点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们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走进房去。
花满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当真是湿了大片。转身回房换过衣服,再出门,白衫翠竹,绝色公子,配上这满地白雪,倒也别致。
他没有去找柳慕枫,要知道,在这天地间,凡是他柳慕枫想知晓的事情,还没有打听不到的,更何况是在这枫叶山庄之中,用不着他多此一举。他只是往是院子中间走了走,然后转身抬头看屋顶,果然看到李铎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好似在生闷气。
这是李铎从小养成的习惯,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喜欢躲到屋顶上去。用他的话说,就是用姿态藐视那些芸芸众生。
花满堂知他已经听说了杨菀的遭遇,也不多说什么,只朗声道:“冷了就下来。”
李铎不理他,闹别扭似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换个方向看风景。
花满堂见他如此,心中只觉好笑。除了某些时候李铎能映衬得起他的真实身份,多数时候,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过,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坐在屋顶的李铎这会儿是满肚子的气愤。这世上怎会有人像杨菀那般的傻,都快要被逼死了,还不懂得逃离,看来将来还有好多事情要教她。想来陈桂香是这样,深宫里的那位也是这样,果然老女人都是可怕的,特别是能狠得下心的老女人。
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坐在房顶上吹风,好冷。
杨菀这场大病有些伤了元气,但柳慕枫下了命令,人参雪莲不要钱地给她拿来补身子,没几日便也能下床走路了。
柳慕雪似乎很喜欢杨菀,时不时的总往她这里跑,加之她又是个活络的性子,很快便和杨菀成了极好的朋友,有她总嘻嘻哈哈地陪着,杨菀脸上也渐渐见了笑容。
花满堂和李铎他们毕竟是男子,总日日往姑娘家房里跑也不好,所以自那次之后,杨菀也是许久没见过花满堂了。
这日她下了床,身上穿的是柳慕雪穿不了的一件桃红色的攒花窄袄,外面罩着一件镶了兔绒的棉褂子,既好看又暖和,都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柳慕枫本来给她订做了满满一箱子的新衣服,可她瞧见却被吓得不轻,怎么也不肯要。最后还是柳慕雪找来了几件旧衣裳塞给她,这事儿才算完。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杨菀瞧着那些衣裳都像是新的一样,越发觉得心里不安。
站在廊上看远处,这雪已经停了,但院子里还有些积雪四处堆着。厚厚的云层外能看到微微的金光,可也仅此而已,天依旧显得低沉。
她脸上的神情和这天气倒有些相似,同样的沉重低落,没了生机,没了颜色,连平日里灵气十足的眼睛,这会儿也黯淡了许多。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静静地站着,周身笼着清寒。
她本来想要帮忙做些事情的,但大家都各司其职,倒显得她碍手碍脚。柳慕雪笑她,说她是劳碌命,拉了她只让她好生休息,可她又怎能心安。结果更是时时陪着小心,越发谨慎起来,一言一行,莫不前思后想,却又苦了自己,累了别人。
“菀儿,不冷啊?怎么站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侧响起,杨菀一惊,下意识的往边上退了一步,瞧见是柳慕雪才松了口气,忙做了揖,可举止还是透着紧张。
柳慕雪见她如此,心中暗暗叹气,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的,只是现在的杨菀,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虽然不逃,却惊恐万分,看得人不忍心再逼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