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去知味斋订麻花的婆子,本是陆夫人的陪房,众人都唤做保瑞家的,现管着陆府厨房的采买事宜,一向是有些脸面的。
订麻花这点小事,本不需要她亲自去跑一趟,无奈这货为了在小娘子们面前挣个脸面,主动将事情包揽下来,颠颠的自己去了,倒让家里的小娘子跟着受了累。
回来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茶顾不得喝一口,先将事情给打听了。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加之后来东凤又自卖陆府,整日到处宣扬“我家菩萨心肠的娘子”,府上大部分人都是知道因由的。保瑞家的自恃是夫人陪房,从来不跟普通下人们一起嚼舌,才被蒙在鼓里。
如今随便一问,就问了出来。
“保柱家的办的,当日和着王牙婆一起去了人家家里,那小蹄子推三阻四不肯来,磨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差也办砸了,所以就瞒着人。后来那家人想通了,倒是来了一个,跪求好久,惠娘子才应下了,那取名新月儿的就是了,如今管着惠娘子院里的花草。”
保瑞家的抽空问了新月儿,“娘子当日不是允了两个,怎只你一个来了?”
新月儿忙陪笑道:“妈妈别笑话,那个是我叔叔家的小儿媳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敢来呢,已经被我娘老子赶出家门了。”
保瑞家的冷冷一笑:“难怪不肯来,在街上赚大钱呢,一个油炸的果子居然敢卖给我们娘子十文钱。”
新月儿吓了一跳:“妈妈别不是听错了,油条一文都可以买两根呢,她做的什么果子居然敢要十文!”
保瑞家的气不打一处出:“你个小蹄子,订钱还是我下的,难道会有错吗?惠娘子执意要买她那铺子里的东西。”
新月儿摇了摇头:“妈妈,你说的真是我叔叔家的那小儿媳妇?她穷的连草鞋都没得穿,当日都是捡我二叔的,也不嫌死人东西忌讳!”说着又挥了挥手,似西如就在她眼前一般。
保瑞家的脸一拉:“扯你娘的臊,是不是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哪有这么多的嘴皮子磨!”
新月儿忙小心陪笑:“妈妈教训得对,等我瞅到机会,定要自己去看看。”
保瑞家的自然是不愿意等她“瞅到机会”,可对方的主子却是夫人心尖上的人儿,又不敢造次,只得找机会禀了惠娘,“娘子,麻花已经订了,那铺子里的人说跟您身边丫头新月儿有旧,到时候只管让她去取就是了。”
陆淑惠何等聪明狡惠,一听这话就留了个心眼:一个小食摊子,卖东西还必定要指定的人去取。
不过她向来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那就让她去取罢。”
东西取了再盘问不就得了,反正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对方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小商贩,哪值得她放在心上,她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虽然陆淑惠不计较等这十几天,保瑞家的却是个等不得的,私下早偷偷怂恿新月儿第二天溜出了陆府。
府内虽然好,好的是主子和他们的贴身奴才,有谁会把新月儿这样的侍弄花草的三等小丫鬟放在眼里呢?
为了能得到主子惠娘的欢心,她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哪想连端茶递水的活都只捞到个边儿。
大冷天的,要茶她冒着严寒拿来,端到门口,再由贴身侍侯的丫鬟送进去,实际上惠娘要是不出屋子,她连面都见不到,就是见着了,身边也是围着人的,远远的打个招呼,还要受那几个大丫头的排头。
时间一长,她也学聪明了,只在那几个大丫鬟和管事妈妈身上下功夫,日子倒好过了不少,但内心里早把西如给暗咒了几万遍。
如今让保瑞家的放水给溜出来,就如那脱笼的鸟儿一般,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瞄个不停。
“那边就是知味斋,好好看看,那个小丫头片子你认得不?”保瑞家的十分不耐的命令道。若不是为这件事,就凭这小蹄子的德性,能入得我老人家的眼?会让你跟着出来?
竹竿棍子一般的身型,包在深蓝色的短褐里,一双勾魂眼此刻正笑得弯成缝,正在和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就算换了衣服,她也一样能认得,那不是小儿媳妇还能是谁!
只是,她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新月儿不甘心的走了过去,“小儿媳妇,你在这店里帮忙?”
猛然听到熟人的声音,西如忍不住抬头看了下。
见东凤穿着绿色的比甲,水红的裙子,这可是最常见的下人装,这才吃惊的问道:“东凤姐,你真去陆府了?”
新月儿高高的昂起头:“娘子这般抬举,我自然是要去的,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不识好歹,给脸不要!”
她原以为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句话,西如定会不好意思,哪想人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姐姐好好干,千万别辜负了陆家娘子的好意,将来有了出息,也别忘了家里人。”
“家里人我自然是记得,不过,可不要忘了,因为你的不识好歹,爹和娘已经将你们赶出了家门!怎么又跑到城里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