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卧床多日,吃很少的饭,或蒙头大睡,或发傻呆坐,肖大娘每日过来,为她做些饭菜,有时候肖老爹骂得狠了,或者堵在门口,来不了,玉容就踩着板凳为灵犀煮些稀粥拌些小菜。
窗外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这日正逢六月六,有拌凉菜吃馒头的习俗,肖大娘早早送了来,玉容中午踩着板凳煮粥,煮好正端的时候,屋外嗡嗡飞进一只大黄蜂,眼看就要往脸上扑来,玉容一慌,手里的陶锅摔在地上,热粥溅到玉容身上脸上,玉容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灵犀在炕上听到哐当稀里哗啦的声音,从炕上挪下来,就听到玉容的哭声,疾步跑到厨房,慌忙抱了玉容出来,帕子蘸了凉水敷在脸上,换了衣服鞋袜,检查身上有没有烫伤。
傍晚方仲秋过来,隔着厨房看到灵犀忙忙碌碌,进屋看玉容正靠在炕上,喜滋滋抱着一碟糖莲子,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时灵犀进来,指着玉容脸上的红印,带着哭腔道:“玉容煮粥烫伤了,都是我不好……”
方仲秋头也不回,大声说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好?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你在床上躺了多少日,肖大娘虽每日过来,也无法照顾你一日三餐,每日都是玉容给你热好饭,端到床前,我也跟玉容说过,让她回家去,她不肯,她看你整日一动不动呆着,人也越来越消瘦,她悄悄跟我哭,说怕你死了,她想照顾你,让你活过来……”
灵犀眼泪滴了下来:“仲秋,我错了,都是我……”
方仲秋哼了一声:“照看好玉容,糖莲子,一日吃五颗,吃完记得用靑盐漱口。”
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疾步而走,来到院门外靠着门壁,长吁一口气。
夜里狠下心没过来,第二日一早打好水进去时,灵犀正在打扫院子,瞧见他拎着水桶进来,笑说道:“玉容脸上的红褪了,不会留下疤痕,这样我就放心了。”
方仲秋点点头:“该让玉容回去住些日子了,小家伙也想娘亲。”
灵犀笑眯眯说道:“那就让卓芸过来吧,我也有个伴,我迷迷糊糊记得,她来看过我几次,仲秋,卓芸是多好的姑娘。”
方仲秋将水倒在缸中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休要瞎操心。”
放下水桶去瞧玉容,正睡得香甜,小嘴咂摸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方仲秋轻轻摸一下她脸,回头要走时,灵犀堵在门口,低头道:“仲秋,这些日子……”
方仲秋笑了:“不提了,灵犀能想开就好。”
灵犀绞着手道:“哥哥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仲秋放柔声音道:“我知道,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也一直托人在找。”
灵犀吸吸鼻子:“还有,我想,我想去上京找肖赞。”
方仲秋并不意外:“我知道,找到以后呢?打他骂他,杀了他,或者求他……”
灵犀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他是那样攀附权贵之人。”
方仲秋道:“既如此,我收拾好手头的事,陪你前往,这几日你也再想想。”
灵犀抬头看着他:“仲秋,你为我做了很多,我知道,你也许因为爹的事愧疚,其实,你大可不必,我自己前往就是。”
方仲秋捏捏拳头:“自己前往?如何前往?走路还是骑马抑或是坐车坐船?去上京从桐城往东南西北哪边走?需要多少时日?带多少盘缠?说来听听。”
灵犀大声道:“我就是要去,上京在北边,我就男扮女装一路往北,边走边打听,盘缠不够,我就乞讨要饭。”
方仲秋点头:“好,那就准备行囊,三日后动身。”
灵犀咬了嘴唇:“我不用你陪着。”
方仲秋笑笑:“可以。你自己一路小心。”
灵犀愣怔中,他已越过她径直走了。玉容犹在酣睡,灵犀拿出漆盒,打开魏管家送来的书信,看几行已是泪流满面。
书信中字字剜心,言道他和肖赞在桐城小小年纪中了秀才,一直受人尊敬,又加去秋中举,受尽追捧,此一去上京,因无有根基钱财,遭尽他人冷眼,尝尽世态炎凉。
二人更加发奋,每日在会馆中苦读,科考完毕等待放榜,也未敢稍事歇息,而是继续读书以备落榜后再考。
放榜那日,肖赞榜上有名,他则名落孙山。肖赞正宽解他的时候,来了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架起肖赞就跑。
他追赶未果,要去报官,旁边有人笑道:“看小郎君也是来赶考之人,怎么竟不知道‘榜下捉婿’吗?刚刚那是魏护军家的,祖上可是救过□□的,几代荫封的官,一品大员都卖他几分面子,你的那位伙伴啊,就要飞黄腾达了,你呀,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