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时阴沉得似是能吃人的深眸里,方才确是浮过了笑意的。
这般…………邪乎的事情,他似乎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而将军裴靖尧撩起衣摆,沉稳落座后,却是看向路进道:“你来审。”低沉有力的嗓音气势十足,不容置喙。
路进不敢推辞,于是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对着秦正他们厉声道:“大胆刁民,何以聚众闹事?”
话落,众人皆不约而同的看向端坐上方的将军,一时摸不透他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处的何种立场。都没有出头先开口。
倒是许三胆大些,平时在县令路进的庇护下也作威作福惯了。在他的想法里,凡是当官的都是一个样,刚才那将军定是觉得路进太过冒失,抢了自个的风头,所以才让人动手打了他巴掌的。
如今,他们是把将军的面子给足了。那依着“规矩”,接下来的,将军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他们“作为”了。
这样想着,许三便不再顾及那么多,直接按着平时的做法胡诌起来。颇为理直气壮的反咬一口道:“回大人话,小的昨日下午在赌坊从秦正那里赢来一使唤丫头,本来那字据都也立好了的。谁知今日来领人时他非但翻脸不认账,还私自毁去字据,伙同那些粗汉想谋害我许三性命!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话说的……
不得不说这许三的戏演得不是一般的好,纯粹就是平时与县令相互勾结作恶时一来一往、“熟能生巧”练出来的。
絮饶愤愤不平的轻哼一声,继而看向舅舅,希望他改改平时的窝囊样,能把其中真实缘由道清楚。有着将军在,不出意料的话,大概…………应该……是能讨个公道的。
但见舅舅总算不失所望的胆肥一次,丢却平时的懦弱,高声喊冤道:“冤枉啊,小的昨日并没有与许三他们赌钱,更别说立字据卖外甥女了,这点我敢以性命发誓。分明是这许三对我家外甥女犹不死心,处心积虑的下了套,强横绑了小人上门欺压。还请大人明鉴。”
两人个说个有理,且完全颠倒了过来。究竟谁说的是真相,那些平时不住在沐阳城的将军士兵可能一时难断分晓。但絮饶和邻里亲众、包括县令路进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絮饶一瞬不瞬的注意路进举动,见他眼神飘忽不定,抬袖一连擦了几次汗,还没开口继续审问。看起来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心虚紧张几分,惹人生疑。
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想着许三平时的行事作风,絮饶趁着别人不注意,将刚才被撕碎的字据捡起来拼凑了看,登时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次的恶事,县令竟也是有参与的。
絮饶注意别人言行,暗自思忖。她的一举一动却也全然落在了某双深邃的凤眸里。看出她神情中的端倪,将军裴靖尧开口道:“拿过来。”
“嗯?”
絮饶疑惑回头,正对上那双似是能把人看透的眸子,心头一跳,回过神来。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眼波微转,便上前撑开手心,将那些零碎的纸片递给他。
修长的手指如玉节般好看,指腹因常年握兵器而带有薄薄的一层细茧,眼看就要从絮饶手中拿过纸片。却不知她晃神间想到了什么,突然猛的收回手,并连着退后几步。
纸片便如纷飞的雪花,再次散落在地。
裴靖尧一时也有些怔愣,手指僵在半空。待捕捉到絮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不安,大概猜出她心中所想。轻咳一声,竟是低眉红了耳根。
旁边有眼色的方远忙捡起纸片递到他手中,缓解了这一尴尬气氛。
裴靖尧尽量忽略他少有的不自在,低头看向字据。很快,也看出字据上的蹊跷,先是扫了眼变了脸色的县令,然后看向许三道:“昨日下午立的字据?”
“是!”
许三答的铿锵有力,听在路进耳里直如雷鸣作响。赶忙使劲儿冲了许三使眼色道:“秦正都说了昨日未与你赌钱,怎会是昨日立下的字据?!”顿了顿,颇有深意道,“你…………可莫要信口开河说错了,再仔细想想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三本以为路进会帮着自己说话,但刚才的话听着明显是偏向秦正的。心下愤愤,便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真正用意,脱口道出路进最为担心的话:“明明就是昨日下午的事,怎会记错?!我许三也敢以性命担保!当时可还请了大人您做担保人的。”
话落,许三满眼期盼的看向路进,等着他如当初约定好的那般与自己对个口音,那人证物证便都具备齐全了。管秦正他们有几张嘴,都莫想再说清,得乖乖把小美人送到自己怀里来。
然,人算不如天算,却见路进面如土色,竟是“噗通”一声给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