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她这么一双惹人的眸子在,即便配着她如今略有些磕碜人的妆容,竟也教他看不腻。这般看着,不觉间便微弯了凤眸,深潭一般的眼底逐层漾起涟漪。
而他这眼底少见的笑意却是让絮饶更为恼火。当她是庙里的菩萨,盯久了就可保人得愿不成?还有那眼中似是要把人给淹没掉的神情,可不就跟当年仗着对她有恩,理直气壮欺凌她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心里好容易压下的怨气被勾起,絮饶起身时装作踩到裙角,非常不小心的把手中托盘给甩了出去。
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身上,却见他气定闲情的并不急慌,早已料到般单手一捞,便把托盘连带茶盏稳稳接住。只是接到手中后,却僵了脸色。
这般精美干净的茶具,他竟在托盘底下触到一层黏糊油腻的东西。看她非常有“讲究”的捏住托盘的两边,把托盘从他手中接过放置桌上,然后挑衅冲他一笑。捧起茶杯递到他眼前,意味深长的看他敢不敢喝下她“亲手”沏的茶。
心下失笑,暗道果然还如从前一般爱记仇。尽量忽略右手满是脏污带来的恶心难忍,用了干净的左手接过茶盏放到嘴边品了几口,然后煞有其事道:“嗯,不错,茶如其人。”
他就是知道,茶水没有问题。
被他这副自大的模样给刺激到,絮饶也不再管什么身份礼节,收拾茶杯时趁院中他人没有注意,直接将剩下的茶水生生泼在了他外面的披风上。
不是爱干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吗?那就泼他一身脏膈应死他!
而裴靖尧这次注意到的却是她无意中露出来的手心处深深的红色掐痕,眼神不由暗了几分。没有理会被她弄脏的披风,起身道:“告辞。”
待他出门临近上马,出乎意料的见她追了出来,喊了声:“将军请留步。”
诧异的回头看她,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不大的包裹。走到他跟前,轻咬下唇偏头道:“当年娘亲治病,欠下你的医药钱,如今一文不少的还你。”
这么多年不见,除了刚才在院中那几句无关紧要之话,专程追出来,竟是为了这事?!语气中还颇有几分收下这袋钱,从此两人再不相干的意味……
裴靖尧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冷声道:“是吗?不记得了。”
“……”
当初就是因这相识的,怎会不记得?看他如今脸色,竟是动气了的。真是个怪人,还他恩情还惹着他了?
絮饶可不怕他的坏脾气,双手依旧保持着把装满银两的钱袋递给他的姿势,执着道:“将军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实属正常。然,对絮饶而言,救母之恩不敢忘,不还了将军这情意,实在寝食难安。将军这一走,以后约莫着再也不会见了,所以还请将军收下这银两。”
“……”
什么叫再也不会见了?心里竟是这份打算吗?这下裴靖尧是真的怒了,周身气场骤然紧绷,不容置疑道:“不记得的恩情,不受!”
“……”
絮饶也不再说话,只挡在他的身前,存了不收下这钱就不放他走的志气。结果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偏头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让谁。
毕竟是女儿家,身子骨柔弱,双手托着沉甸甸的银两僵持久了,先是隐隐发酸,然后开始微微打颤了,却还是不妥协。
被她的倔脾气给激到,裴靖尧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终是不忍心,败下阵来。从她手中拿过银两甩到方远手里,然后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你不再欠爷什么,不用再因着区区几两银子寝食难安的记挂爷八年多!”
“絮饶谨遵将军教诲。”
都自称“爷”了,说明他是动了大怒,絮饶可不想留这里触他霉头。留他那么一句话便先他一步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宅院走去。
决绝果断的模样一如他当年,在那般欺凌她后,半个字没解释,走得干脆利落,从此再无音信……
她是解气般的舒心走了,留下裴靖尧站在原地生闷气,脸黑得似是能滴下水来。良久,才解下被茶水弄脏的披风,随手扔到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然后拿了洁白的锦帕嫌恶的擦右手上的污渍。擦着擦着,突然想到某双细嫩手心的指甲掐痕,眼中寒光乍现,对一旁战战兢兢的方远道:“吩咐下去,审问许三前,先剁了他的双手!”
然后跨马甩下众士兵,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