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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2 / 2)


可惜严鹊娘最不乏的,便是耐性和时间。

末了还是见着了。

日日回绝虽说也无妨,但到底没必要。恰好岑青音煮了松针茶,笑着命婢子端过去。接下时严鹊娘不禁立起身来,手也哆嗦。她笑是:“能同六姐儿这般近地说上话,着实叫人太过高兴。”

佯装羞涩的模样,青音躲在衣袂后边道出真心话:“我同其余姐姐妹妹并无不同。”意下是要告诉她,想借青音接近岑威是行不通的。

严鹊娘尚未蠢笨到连这一点都察觉不了。方才要分辨几句,却见珍珍接近,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青音还没做决断,便听严鹊娘出声。

“是继少爷罢?”如今岑家院子里这般唤他的着实不多,大抵都是以“那位”替代。

说不惊诧是假的。她和滞云的来往,不说是刻意隐瞒,但至少也留心过了。然而严鹊娘仍想也不想便捉住了端倪。

见青音毫不慌乱,反倒是严鹊娘内自省起来。猜错了?她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此话怎讲?”青音笑靥如花。

还是头一遭瞧见岑六笑,严鹊娘亦是出神片刻。她道:“我买通了岑威的人。”

这回轮到岑青音怀疑:“不可能。父亲生性多疑,在他身边使这些小伎俩难于登天。”

话音刚落,鹊娘便作答:“事在人为。”

说着她抬眼。

岑青音望着严鹊娘。倏忽间,她心中了然做了断定,这是一双狂人的眼睛。若以平常人做评判,严鹊娘早已疯了。此时此刻立在青音跟前的,已然是个违背常理、失魂落魄存活于世的女人。

岑家富贵,然真金白银终究难落到岑青音手里。严家却不然。

严鹊娘十二岁便能献计给众位叔伯,十三岁笼络人心自个儿立了新招牌,往后便是利滚利,富得流油。十六岁她执意要嫁给岑威时,家中一干长辈只想着阻拦,到底还是拦不住她。

她是严家的宝藏,更是功臣。

因而她手头的现钱比将军家的公子小姐们多。

岑威定期更变用人,严鹊娘便一次接一次地施贿过去。打听不到什么要紧消息,边角料亦能使她满意。

“你疯了。”青音泰然道。

严鹊娘答:“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些。”

“如此总会有亏空一日。”

“因而……”严鹊娘面露难色,转瞬化作凄零的苦笑,“因而我方才来见六小姐。”

青音耐性耗尽,已然有些疲惫的恼怒:“徒劳!”

松针渐渐荡漾着浮出茶面,严鹊娘却不以为意。她自顾自道:“岑威已知你同继少爷交好之事,纵然不晓得有多清楚。你且当心些罢。实则我心……并非如你所想。

“我只是想寻个替代品。”

青音问:“什么?”

严鹊娘却不肯说了。

青音冰雪聪明,怎会读不懂——严鹊娘拿她作岑威的替代品。

也不难捉摸,身处这烦心世间,有些精神寄托终归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青音前脚刚思忖着严鹊娘看错人,后脚自个儿便被盯上了。

闺房密友一类的,她可不需要。如此想着,青音只觉得头痛。

-

被岑威唤去时,托严鹊娘的福,她称不上是毫无准备。

岑威道:“我听闻你在西南时想了个好法子。”

青音静静笑着,不急于作答。

“在掌心涂满毒,随后亲手去给那以狠戾著称的姒违下毒。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头一回识得的药,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姑娘。此招可谓是险极。”岑威绕到她身后,粗犷的双手好如镣铐般锢住她孱弱的肩膀。

青音不慌不忙娇声道:“父亲大人教过青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尾音未落,便岑威的浩浩笑声盖过:“好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还有旁的?”

“父亲大人还教过,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

“妙哉妙哉!”岑威继续逼问,“父亲不曾教过你其他了?”

青音知道的。

他想听的答案。

百善孝为先。

养育之恩重于山。

犬马皆能有养,不敬父母,何以别乎?

青音一动不动,静候他开口。岑威如石像般灰黑色的手指轻轻敲在她肩头。“青音,为父喜欢听话的狗。”他的嗓音沙哑似冷笑,“你省得的。”

于狗主人而言,狗有没有用尚且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好不好用。

“既然你胆子那般大,给人下毒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事也敢忘。那几日之后的庆功宴上,便教你好好用一番。”

说着,手里握着一只戒指大小的玲珑器皿上来。里头是漆黑的液体。

岑威道:“届时你去同你那继兄弟劝酒。趁机将这个搁到他杯盏里,一切烦心事便迎刃而解、烟消云散。”

青音目不转睛盯着那毒,大气都不敢出,她身连带着心微微发麻。

仿佛千万年的静默成往事。

“虎父无犬女。为父亲分忧,”岑青音听见自己说,“是青音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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