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单大见出了纰漏,忙去看颜舜华可还安好。所幸的是颜舜华身上衣物完好,并未受得什么伤。正巧有一两个仍旧在外干活的村民听见单大家里的叫声,因为家里或是遭了强盗或是有甚关乎人命的事,皆背着背篓带着锄头等物前来问询发生了何事。
单大向颜舜华告了个罪,将门掩上出去,不知道赶来的热心村民说了些甚,他们便自家去了。单大擦了擦汗,眼看着一架马车从那黄泥路上驶来,他才略微放下心,如释重负般在脸上挂出个笑推开门进屋。
颜舜华正坐在板凳上,老妇递给她一盅茶叫她压惊,狗儿也在一旁细细地诉着些儿什么。颜舜华见只有单大一个人,心中的石头将将落到地上,单大却躬身唱了个肥诺笑道:“小娘子放心,我去城里已找到你舅舅。他现下自家在城里典了个铺面,仍旧卖油,生意很是红火。你舅舅听说你遭了难,担心得了不得,及至我告诉他你在我家时,他才放下心来。因店里只有他和一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就央我带着你舅母前来接你回去。我想着小娘子心中必定着急上火,所以和你舅母说了,抄小路先赶回来报信。”
老妇掩面悄悄叹了口气,拉着狗儿自去另一间房。单大本该是过了正午才回得来的,只他放心不下熊二,因此雇了一头小毛驴赶回来,和他同行的妇人则坐着马车过来。
颜舜华心口一噎,皱了皱眉,歉然一笑道:“劳官人在这般毒辣日头下奔波,却是我的不是。官人大恩,奴铭感五内,却不知如何报答。”
单大摆手道:“不值什么,不过跑一趟罢了。”说着他将门敞开,颜舜华抬眼便看到篱笆外边儿一个梳着圆髻的妇人从马车中下来。只见她:两鬓各插一根掩鬓金簪,右边儿两支时新银钗,左边儿四五根赤金花头簪,耳后一朵黄色的鲜花。上着暗绿地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下穿葱绿地妆花纱蟒裙,小腿上穿着一双墨绿色膝裤儿,足上一双鸳鸯戏水高底鞋。
单大走上前去,对着妇人笑道:“令侄女儿就在这里。”
那妇人脸上涂着一层脂粉,手执美人扇对着颜舜华得体地一笑时,仍旧看得出其年轻时的风韵。颜舜华站起身来,看着那妇人愣住。她就走到颜舜华身边儿,问颜舜华父母的名姓以及其舅舅的名姓。
妇人身上不知熏过什么香,她一走近颜舜华心中便有些不大舒坦。待得颜舜华又伤心地垂了一会子泪将编给单大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那妇人才拉着颜舜华的手哽咽道:“我苦命的顺娘侄女儿,不知道在外受了多少苦楚!可惜我当时不在那里,若然绝不叫姐姐姐夫和侄女婿叫贼人害了去。我苦命的侄女儿,你舅舅每每和我提起你来,都说要抽个空儿亲自去接你来家。如今也算是如了愿了。待你舅舅看到你,不知怎么高兴呢。且姐姐姐夫侄女婿未必就不在了,咱们且慢慢儿地寻访他们的下落,将来一家人必能团圆的。”
颜舜华拢在袖子里的一只手紧攥成拳,指甲险些儿嵌进掌心的嫩肉里。老妇在另外一间房内,听着外边儿的话老眼浑浊泪光点点。她死命地捂着挣扎着要出去叫住颜舜华不叫她走的狗儿,自家亦紧咬着牙,强忍着不出声儿。
颜舜华点头,对妇人道:“多谢舅母疼惜,且容我先和恩公告别。”
妇人用美人扇轻轻地给颜舜华扇凉,温声细语道:“他们救下了你,原就该谢一谢再告别的,这才是知礼的大家闺秀。”
颜舜华在门外扬声对老妇道过谢后又说叨扰了半日,直叫老妇在房内和狗儿哭成一团。随即她低头冷笑一声,转身对单大道:“奴家就要去舅舅家了,恩公可有甚要和奴家说的?”
单大只说恭喜并让颜舜华往后好好在舅家过活等语。颜舜华眸色一冷,转身由着妇人所说,到马车中去等那妇人。坐在外边儿赶马车的,亦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他一手执马鞭,一手扶着烟杆儿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双眼睛直看着妇人。妇人笑着对单大点了点头,将个鼓囊囊的银袋仍单大怀里,单大眉开眼笑点头作揖。妇人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出得门来,登上马车,让车夫将马车调转马头,载着她和颜舜华并一个不曾下车的丫头三人往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