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清理完今天要报废的东西,去工作间登记日志。
出来时候,发现刚才还在看书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把备用金重新放回收银机里,接着去工作间拿了一条薄毯。
忙完之后走到门口,拉开薄毯盖在纪瓷身上。
小姑娘侧脸趴在琴谱上,额角有几丝碎发散落,细密的睫毛微微翘着,白皙细腻的脸颊透着微红,呼吸平缓顺畅,睡得很香。
他没再打扰,轻步转回吧台,将室内的暖气打开。
放在一旁的手机在此时亮了两下,界面上显示进来几条消息。
付燃:“听老杨说你去看过他了。”
付燃:“我下午去医院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出院以后就回拳馆上班。”
付燃:“三哥你就不用几头跑了。”
霍骁靠在吧台边回复:“嗯。”
没过两秒,付燃的信息又发过来。
“还有啊,宋致扬又给我打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去A市。”
霍骁想了想:“最近忙,没空。”
付燃乘胜追击:“那你这周哪几天来酒吧,我让那群找你帮忙修电脑的排个号先。”
“再说吧。”
霍骁揉揉眼角,把手机揣回兜里,拉了工作间的椅子坐下来。
这个位置正好冲着门口,有人进来他能很快看见。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因为在记忆里装着的,大都不是什么幸福的瞬间。可夜晚太静了,他又没什么事可做,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浑浑噩噩,兵荒马乱。
霍骁忍不住伸手去摸兜,这时候,他总是选择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可今天他从医院出来,忙到现在,居然忘了买烟。
口袋里没有烟盒,这让他不悦。
蹙眉睁开眼,因为疲倦,眼皮显出很深的一道褶。
凌晨两点的便利店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光顾。
目光所及之处,趴在窗边的小姑娘突然动了。似乎是压到手睡着不舒服,纪瓷辗转着换了一边手继续趴着,身上的毯子被斜斜晃下去一角,落在地上。
霍骁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想着付燃发来的那几条短信,脑海中破天荒地冒出来之前小姑娘的眼神,以及那句“觉得你的工作挺复杂的。”
他想了想,的确。
都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过上了这种需要拼命赚钱才能勉强维持生计的日子。
仿佛是从霍家离开的那年。
记忆里,季慈带着他去各种地方打工,酒店保洁、洗衣房小工、端菜服务员...等等,只要是能赚钱的工作,不挑地方不计辛劳,她都愿意去做。
那个时候,霍骁刚满十八。
霍清严和季慈的表面婚姻,在男方第二次出轨后彻底破裂。
当时还是名门千金的季慈毅然提了离婚,却因为面子问题不敢回去娘家,被迫带着霍骁一起在津市四处讨生活。
八个人挤一个卫生间的宿舍、被汗渍捂得发馊的衣裤、母亲晚上一个人独自流泪的抽泣声,这些,霍骁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了供他上学,季慈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包括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包括对生活的热切、还包括健康。
因为长时间作息饮食的不规律,在霍骁高三毕业那年,季慈被诊断出患了胃癌。
......
“叮咚!——欢迎光临每天便利店。”
感应门应声打开,一阵匆忙地脚步声闯入脑海。
耳边,越来越熟悉的闹铃已经开始循环播放第二遍。
纪瓷蹭了下冰凉发麻的胳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几分钟,眼神逐渐聚焦,清晨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挤进视线周围。
身后选购早餐的人群熙熙攘攘。
经久不灭的铃声在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纪瓷清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摁灭闹钟。
她记起昨天晚上的事,环顾周遭,发现吧台里已经替换了另一个女生在收银。纪瓷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撑着软绵绵的双腿,走到吧台边买了一瓶水。
手机充了一晚上电,她拔下充电器。
刚开机,提示音就连续响了十几下。
基本都是从昨晚到现在的未接来电,以及纪成远给她发的消息。
滑到最上面一条,点开。
依然是没什么语气的平铺直叙。
——“已经出发去机场了,你最好在中午吃饭前到家,免得奶奶生气。”
纪瓷面无表情地清空未读短信,直到锁屏界面终于彻底干净了,才放下手机,收拾好东西走出便利店。
她从包里翻出耳机,想打一辆车回家。
这时,耳边突然窜起一声哈雷的轰鸣,纪瓷抬头,看见阳光将车身黑色的金属外壳踱上一层晃目的金边,而那光直奔她而来。
哈雷停稳在她面前,使路上行人的视线忍不住投射过来。
无数道注视中,座驾上的男人取下头盔,精致张扬的五官令四座哗然。
纪瓷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从便利店醒过来的第二天,在看过纪成远毫无温度的短信之后,在这个初秋,一个最平凡的周六,体感温度适宜的早晨。
就在她面前,霍骁长腿稳定住车身,眼底的光潋滟分明,他把头盔放在胳膊下方,嗓音散漫地冲她道:“早啊小孩,介意陪我吃个早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