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观把拧干的冰毛巾扔到他手边，心绪烦乱地坐在一旁。
他已经搬来秦临这里好几天了，对方并没叫他来，是他自己害怕秦临哪天真的死了，所以过来守着。
既然来了，那在一个病人做事时袖手旁观就太难看了，于是又莫名其妙地伺候起了他。
段止观望向床上的人，秦临闭着眼，眉头微蹙，呼吸声粗重，看着还真有几分可怜。
他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以前的秦临于他而言犹如神明一般，完美得令人敬畏。
可看着他如今着奄奄一息的样子……
再高贵的神明，着了风寒发了热，还不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做派。
这时秦临忽然醒了，见段止观正望着自己，便稍稍抬起头，浅浅一笑，细密的汗珠渗出在额头上。
“我若是这次死了，止观会不会心疼我？要不干脆等我快不行了……你就一刀捅了我，算是报仇，以后别恨我了好不好？”
段止观挑眉道：“你若死了，秦国怕是会向金国宣战。”
秦临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缓缓指向远处的桌上，话音轻飘飘的：“书里夹着两封信，你看看吧。”
段止观展开信，第一封仍然是宋稂清给他写的。
之前秦临就秦国面临的困难提了许多方案，让宋稂清呈给秦国皇帝。这封信上说，秦国不但没有用他的任何一个方案，还在朝堂上换掉了不少他的旧部。
第二封信是秦国皇帝写给他的回信。他去质问父亲为何让他三弟为所欲为，而这封信只是在安抚他，让他好好在金国待着，不要管秦国的事。
“我三弟巴不得我死在金国，父亲也不管，若真打起来，秦国的兵力也远不能与金国相抗衡……”
“我死在这里，是没人管的。”
段止观放下信，第一反应是活该、报应不爽。
但是，他真能死在这里？
不可能，他是秦国叱咤风云的二皇子，秦国上下无不仰慕，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小病死在金国？
要是外头知道他死于风寒……
肯定没人信，大家多半会以为，秦临是在金国遇到了自己，然后纵欲过度而死的！
不行，秦临不能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被他纵欲过度……
不不不，他活着才能帮自己抵抗金国的压力，才能维护国家之间的稳定……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正出神着，床上传来晦暗不明的话音：“我死之前，得把该说的事说清楚。我知道你不愿提起往事，但是……你就当听我几句遗言。”
——这人该不会真觉得自己要死吧？
段止观听不得他这个劲儿，冷冷一句：“那你别说，就不会死。”
秦临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你去打开那边的立柜，里头有个箱子，这是钥匙，箱里放着个本子，你看看。”
这么小心？搞什么名堂？
段止观依言做了，找出他说的本子，点上灯举着，坐在床边。
这本子……好像在哪见过。
他随手翻上几页，是一本卜筮之书。
一些隐秘的记忆涌动着，再翻几下，发现本子里夹着一张纸。
那是一封信件，根据内容和落款的日子，这是大约半年前，秦段两国尚在交战时，一名前线将领写给秦临的书信，描述了秦国一小队兵士的偷袭计划。
秦段两国开战后，段止观为了避嫌，秦临所有和战事有关的东西他都不碰。
只是那天见秦临在看信，随口问了一句看的什么，秦临跟他说在看战报。
说完，便把信夹进了本子里。
“我当时对你全无戒心，走的时候也没收起那个本子。可我再回来时，远远看见你在动它……我当时什么也没说，是因为不能肯定，不想让你知道我怀疑你。”
“后来，那场偷袭被段国察觉，整队兵士无一生还。那时候我便确信，是你偷看了我们的计划，再告诉段国的。”
段止观握着本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唇角挑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在那些站在秦临府邸门口的日子里，他也思考过为什么原本无微不至的人会突然翻脸。
是不是自己什么事没做好，或者什么话说得不贴心了，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那段时间宋稂清总是把自己叫过去，秦临看着不舒服了。
或者没什么理由，他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接近，就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离开。
他给予或是收回，对自己而言都是天命，不可左右。
想到这里，就不再探询原因了。自己这样的人原本就不配拥有那些，能贪一刻已是福报，不敢多求。
可如今这个理由……
秦临口中这件事他确实不记得了，既然当时说了那是战报，按他的原则，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别说去翻那个本子，看都不会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