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清俊的面上落下两行清泪,一甩袖子抹了,对贾谨悲泣道:“我已是近知天命的年纪,什么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纵是方才贤侄提起凤哥儿的事,我都不曾这般羞愧,皆是王家教女无方,竟让我这个妹妹做下这般丢人现眼的事,若只是丢人罢了,偏胆大包天,无知作祸,牵连到宫里的娘娘,若事发了,只怕大家都落不得好,谨儿放心吧,或买,或寻,林家贤侄女的东西少不了半个的,可怜林家贤侄女无福,失了双亲,竟碰着这般黑心藏奸的舅妈。”
贾谨笑着相劝王子腾道:“是呢,姑父去得早,呕心沥血死在了任上,陛下更是皇恩浩荡呢,我昨个进宫陛下还嘱咐我好生照料林家表妹呢,若说林家表妹无福,偏又劳陛下惦记着,陛下仁善体下,您瞧,这可不是表妹天大的福气吗。”
王子腾心中一凛,对,贾谨话里的词锋坦坦荡荡,林如海功过不论,死在了任上,天下若听闻忠臣遗孤受了委屈,陛下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满朝文武哪有不寒心的,是,他轻忽了林如海,他本以为林如海误入夺嫡,手段心性不足,被活活逼死,原来另有玄机,好一个林如海,好个林家子弟,难怪林家先祖林候当年尚了襄南公主,却依旧能福泽后世,退无可退,不如以命相博,换取孤女福泽一世。
王子腾忽然想到,陛下知晓林家作为保皇党,失了中立,雷霆大怒,放任林如海被人逼死无动于衷,原来林如海将人脉交给了贾谨,陛下记起林家孤女也是意料之中,王子腾压迫的眼锋审视贾谨,贾谨大大方方任由王子腾打量,眼珠都不转分毫,脸上仍噙着丝清淡笑意,王子腾险些鼓掌叫好,好个贾慎之,张家的人脉,林家的底蕴,贾家的基业,集于贾慎之一手,陛下会如何作想,他都能想到的事情,贾谨会想不到,想来贾慎之成竹在胸,早有对策,王子腾长叹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已经老了。
王子腾本以为自己正在壮年,今看到贾谨方知这些后起之辈已经谋事先行了,可惜王家子弟唯有王仁是个不争气的,王家无福啊。
王子腾想到此处,不欲再谈,请贾谨安排人带他去见王熙凤,至于王夫人,王子腾提都不提,何必再提,贾珠已逝,贾谨连贤德妃都敢随口分说,哪会将这个二房堂妹放在眼里,想到贤德二字,王子腾恨其愚钝无知,这种封号便是拼了性命不要,该将旨意拒回去才对,何况勋贵唯有贾元春纳入后宫,陛下怎会要了她的命,那不是活生生将勋贵的脸面往地下踩,再想到宝玉那个爱花惜柳的性子,连他都有诸多耳闻,可知此子断无大才,仕途可不是读本书就能把官做好,宝玉那般单纯的性子,不做官也好,反是福分,倒是凤哥儿应有后福,贾谨未曾休她回王家,大房只有贾谨贾琏两个男丁为张氏所出,贾谨便是要贾琏去死也要顾念生母张氏的情分。他日,若是凤哥儿诞下男丁,贾谨这个做伯父的定会大力教导。
王子腾想到此处,愁绪散了几分,无论如何,且看日后吧!当下最重要将凤哥儿那个傻丫头掰过来。
沈三七与贾谨本要亲陪,王子腾断然不许,只说遣个仆人带路即可,二人知王子腾与王熙凤有话要说,便不再强求,送王子腾到贾琏院门口附近,方回书房。
贾琏院子已有人通报,王家舅爷来了,丫鬟婆子该避讳的早已经散开,唯有丰儿领着管事妈妈相迎,王子腾进了待客的屋子,丰儿递了茶,吩咐小丫鬟在外面候着,方去搀扶凤姐儿,凤姐儿由着平儿服侍着强撑着自床上起来,病怏怏的,身体弱的路都走不动,到外屋之时,乍感寒气,凤姐儿险些倒在地上,王子腾听到声音转过身,正好看到,心里的震怒淡了几分,王子腾看凤姐儿脸色不如以往,素日利落刚强的凤哥儿竟找不到半丝痕迹,凤姐请了安,声音嘶哑无力,吐不出字来。
王子腾心下更软,敛了声气,指了个矮木桌凳令凤姐坐了。平儿与丰儿忙跪在地上,王子腾慢慢踱着步,不发一言,屋内气氛愈发压抑,凤姐儿更是自惭形秽,头都不敢抬起来,凤姐知道二叔现在来府,定是因为她的事情。
半晌,王子腾吩咐了声去门口站着,丰儿有些愣怔,她是小丫头,不知道王家家主的脾气,平儿忙拉着她在门外守着。
王子腾自顾赏墙上的腊梅图,“知道错了吗”王子腾不寒而栗的声音传来,凤姐忙跪在地上,凄怆流涕回二叔的话:“二叔,侄女真的知道错了。”
王子腾叹息的声音自上传入凤姐的耳中,王子腾对凤姐道:“你打小在我跟前长大,我哪里不知你的性子,但你纵然胆大包天,孰料你做下这般罪孽,你嫁入贾家大房,你姑妈嫁入二房,你该亲近有度才是,我不好在中间分说,你自己难道想不明白,只顾亲近姑妈,倒把正经公公婆婆放在一边,你自以为聪明,奉承贾家老夫人,亲密姑妈,掌了贾家的事务,你自个想想,看不清大局,你和贾家管家媳妇有什么区别,这荣国府是大房的,可不是二房的,二太太理了几年家,居然把荣国府当成自个的,真是痴心妄想,她有这个想头,却不想她如何住不进荣禧堂正房,前几年,贾家大哥不在府内,你公公不理事,贾家老夫人不好分说,却没料到你姑妈的心养的太大了,现在,贾家大哥回府,不知好歹的人哪会有个好果子,你无知,是我管教无方,以后你姑妈吃斋念佛,你在院里好生休养,早日诞下子嗣方是大事,贾王几辈子的老脸被你们姑侄二人败坏的差不多了,你若是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趁早了结,若是日后,被人翻腾出来,我保不了你。”
王熙凤听着二叔的潸然泪下,哆嗦了半天,方道:“我曾经用二爷的名义,向长安节度使去信,命长安守备与张家退婚,馒头庵的老尼给了我三千两银子。”
王子腾听了话,勃然大怒,走至凤姐跟前,噼里啪啦赏了个大耳光,凤姐羞痛意欲寻死,王子腾并不阻拦,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包揽诉讼的事都敢做,你这样的侄女,我受不起,我回府就将你削除族籍,你寻死趁早。”
平儿丰儿听着屋内动静不好,规矩都顾不得了,闯入屋内,正巧拦住碰墙的凤姐,平儿死死拉住凤姐,跪着哀求王子腾道:“舅爷,奶奶已经知道错了,您千万宽宏几分,二奶奶若是遭了您的厌,哪有活路。”
王子腾冷笑声,出了房门。
独有凤姐昏死了过去,平儿忙命人请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