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得歪在椅上,对迎春道:“还不好好劝劝三丫头,当真了不得了,稍不留神,就被她讹了几坛子佳酿,长此以往,怎生是好。”
探春起身,正正经经向贾母行了个礼,脆生生道:“谢老祖宗赏。”贾母
笑得睁不开眼,指着探春道:“好你个三丫头,往日再不见你这般机灵。”贾母又对迎春道:“你瞧,你是做姐姐的,再不好生管管,我这院里的美酒都要自个长腿飞到你三妹妹院里去了。”
听到贾母的话,探春的心里突地一怔,这时忽听迎春笑道:"三妹妹不过是与老祖宗玩笑话,老祖宗让我管三妹,孙女倒惶恐了,三妹本无错,又该如何管呢,老祖宗心里最明白不过,依着我看,老祖宗定是嫌弃孙女木讷,安心要教导孙女呢。”
迎春这席话,倒把满桌的人说得有些发愣,尤其邢夫人颇有些惊讶的盯住迎春,迎春倒也落落大方的,任凭大伙打量,邢夫人笑对贾母道:“老太太,您瞧,这孩子也大了,也会说话了,真真是老太太教得好”。
贾母赞许道:“何曾是我教什么,咱们二丫头原就是好孩子,这样很好,迎春以往腼腆太过,姑娘小姐固然要有姑娘家的气度,却也不该太过谦让了去,免得让那起子小人看轻,譬如咱们方才谈论酒水,若搁外头那起子小人听了去,定要说姑娘轻狂,漫洒胡诌趁兴之物,失了大家姑娘的风范,然咱这是家宴,娘们儿又是嫡亲的骨肉,略说两句,且是无妨的,若在外头,或是外客宴上,断然不许的。”
迎春探春黛玉惜春忙起身听训,垂头应了。
贾母笑道:“好了,快坐下罢,我知你们个个都是好的,然做长辈的,恨不得凡大事小情皆替你们理会妥当,我年老话多,遇到小事倒要唠叨好会子,好了,不提了。”迎春探春黛玉惜春正色道:“多谢老祖宗教导。”
探春内心冰凉,暗自揣测道:“这是老祖宗的明示,有何用意,莫非特地敲打我,过于冒失。”探春心里甭管如何作想,面上半分不露,唯有僵硬板正的身躯,带出几分来,黛玉微微叹息,看三人坐下,独探春尚伫立,忙拉她衣服,探春忙回过神来坐下。
贾母看黛玉这番情形,暗自点了点头,玉儿的心是好的,再看探春听完话便谨小慎微起来,不禁失笑,到底年纪太小了,仍需磨炼,这时鸳鸯带着
大厨房的妈妈前来送酒摆肴,贾母对鸳鸯道:“前阵子,有人送来些各色香露,姑娘们屋里每处送两瓶,若还有剩余,宝玉兰儿屋里四瓶,环儿琮儿各两瓶。”
鸳鸯正看顾菜肴酒水置放,笑着应了,黛玉笼在袖中的手点点探春,贾母看探春仍不解其意,内心直叹,这个三丫头当真有些可惜,聪慧有余,灵性不足。
此时,菜肴已得,酒水俱全,贾母对席上众人笑道:“今个儿你们听了一车的话,当真聒噪得紧,你们这听得不饿了,我这说的倒饥饿起来,不多说了,先用膳吧。”
众人听了,大笑出声,各自用膳不提,贾谨这处,甚是安静,沈三七惯常温和可亲的模样,今日却没有兴致玩笑,贾谨素来威严,贾宝玉房里丫鬟个个被打,贾宝玉惦记着房里受伤挨打的姐姐妹妹,蔫蔫的,不想说话,不敢说话,活脱脱成了他平日口中的死鱼眼珠子,兰儿环儿琮儿几个小孩子家家,最机敏不过,恨不得将自个藏起来,愈发不敢出声。
贾母这处,饭至中旬,倒有些许笑语传来,三七对贾谨示意,贾谨点了点头,与三七各自端了杯酒,到了贾母宴席这厢,三七笑着对贾母道:“孙儿与谨哥今日迟了,特向祖母请罪。”
贾母笑道:“瞧瞧,这倒不是请罪,竟像是来讨打,我知你们定有正经事要商议,方迟了些,我若为了这个怪你们,我岂不成了那等不明事理,顽固不化的老太婆了,我原说不怪你们了,偏你们又撞了上来,既这么着,先自罚三杯,敬你们太太三杯,再让你几个妹妹兄弟侄儿的敬你们。”
沈三七笑道:“那就依了祖母的意思,若孙儿吃醉了,祖母可不要心疼。”
贾母笑道:“你们的量我还不知,再来桌这样的宴席,你们怕是仍醉不得。”
沈三七与贾谨自饮了三杯,再斟酒奉与贾母,贾母接过来,颇有感触对众人道:“挂念七哥与谨哥十几年功夫,今儿这三杯酒,再免不得。”语毕,痛快畅饮三杯,鸳鸯与邢夫人忙在旁温言相劝,只恐贾母年事已高,多饮几杯伤了身子,贾母倒无妨,自个取了梅花绸缎帕子净手,沈三七看贾母精神头尚好,方斟了酒敬与邢夫人,邢夫人欲起身,沈三七忙命牡丹劝阻,沈三七笑对邢夫人道:“儿子与谨哥儿累年在外,多年欲孝不得法,若太太不怪罪,且请受了这三杯酒。”
邢夫人摆手道:“我怎能与老太太比肩,如何使得。”
贾母笑对邢夫人道:“我知你疼他们哥俩,变着法的要免了罚去,快快打住,他们这酒定免不得的,我是年老体弱,方让他们敬了三杯,若是身子康健,取那海瓷碗来,看我不让他们将这历年积的酒补上不成,今个让他们才饮三杯,已是法外开恩了。”
贾母既这般说,邢夫人怎会不听从,不再相辞,沈三七与贾谨敬的三杯皆受了,沈三七与贾谨这厢又敬完尤氏李纨,三春黛玉并几个小的又来敬酒。
觥筹交错,喧声满堂,好不热闹。
众人待到戎时,方各自散去。